晚高峰已过。
路上的车流还是很拥堵,叶景淮走至主干道就打到了一辆的士。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路道双侧排排长灯,从车窗外飞速划过,坠于眼底落下一迹残影。
叶景淮头倚在硬实的椅背上,视线落向窗外,暗黄的灯束晃的眼前一片失焦,微垂的眼眸终于扛不住困意,他竟在一路的颠簸之下睡了过去。
之后再次睁开眼睛,是被司机师傅摇醒的。
司机看着悠然转醒的叶景淮,稍稍松了口气:“怎么能睡的这么死呢?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再不醒来,我可就要直接把你载医院去了。”
叶景淮的状态也确实算不得睡着,只能称得上是体力难支的昏睡。
他长睫掀了掀,意识依旧是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道了声歉意,付了钱后从车上下来,冰冷的手脚依然发软,他缓慢的朝着酒吧的方向走去。
还未靠近。
就见夜宴的门口已经堵满了疯狂的粉丝,还有不断凑上去看热闹的人群,粉丝们个个高举着横幅灯牌挤在一起,一脸兴奋的伸着脑袋向酒吧里面观望,要不是门口有安保拦着,恐怕他们早就冲进去了。
人群拥堵,根本毫无插足的缝隙。
叶景淮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冷风带过他的碎发,也让他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正当他准备掏出手机给许游山打电话,忽闻人群中发出一阵穿透耳膜的躁动,霎时粉丝不顾失态的朝着他的方向涌来。
“啊啊啊啊啊啊!!叶景淮!!!”
“淮淮!妈妈爱你!”
“’严陆风景‘是真的!!”
一声声划破夜空的尖叫,不断在天穹环绕回响。
叶景淮顿然一愣,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他的发顶快速压过一顶深色棒球帽,街灯在帽檐下投落一道暗影,将他精致的面容隐入深处。
下一瞬。
他纤细皓白的手腕猝然被一只手拽了过去。
“走侧门。”许游山音色坠入叶景淮耳畔,随之被一股力道带着朝另一方向跑去。
直至踏过拐角,从侧门进入酒吧,随着身后的躁动渐远,关上了雕花门帘后,两人脚步才堪堪停了下来。
虽然他们跑的很快,但从正门到侧门其实距离并没有多远,可就是这么短短的几步路,却让叶景淮扶着墙壁喘了许久。
酒吧内的灯光昏暗。
此刻叶景淮额前的帽檐压的极低,许游山并不能察觉他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只觉得拍抚叶景淮后背时,手心触及到的脊骨都有些硌手。
“景淮,你怎么又瘦了?”许游山不免蹙眉。
记得刚认识叶景淮的那会,他也同样清瘦,后来好不容易在他那喂出了几两肉,就这样被他挥霍的一干二净了。
“咳咳…干我们这行的,对身形要求的确要高一些。”叶景淮轻描淡写的说着,站直身形浅浅一笑,不动声色的抬手将帽檐压的更低了几分。
明明是不懂照顾自己,在他口中反倒成了敬业,许游山半点不信,不忘随口调侃一句:“干你们这行的,都不知道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不好意思啊许哥,给你添麻烦了。”叶景淮话语里带着些许疏离。
或许是许久没见了,才显得客套,或许是这小子长大了,比以前成熟了,又或许这声抱歉是替陆严泊说的。
许游山倒是没有在意,自顾自絮絮叨叨的念叨了叶景淮一路,就像往日里一般,不断的嘱咐他不要总顾着工作,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他之类的话。
叶景淮一进包厢,就看见陆严泊侧靠在沙发上,双颊染着一抹醉红,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龙舌兰晃了晃,酒液随着他的动作滴滴溅起。
陆严泊见叶景淮走了进来,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扶着桌面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擦身拐过桌案,桌子边沿的酒瓶顿然随着噼啪声碎了一地。
“小淮来…来陪我喝一杯……”陆严泊半睁的眼睛满是迷离醉态,走到叶景淮身侧就抓起他的手腕,醉意滔天之下,动作极其轻怠,手下不知轻重,拽的叶景淮手腕生疼,很快就摩出了一道浅红痕迹。
“严泊,你喝醉了。”叶景淮一根根的掰着陆严泊的手指,可腕间的力道却绞的越来越紧,饶是他用尽力气挣扎都摆脱不开:“别再喝了,我们先回……”
“我不喝了…来……你喝……”陆严泊也不管叶景淮说了什么,松开他腕间的手,不管不顾的转身将叶景淮揽在怀里,醉醺醺的拿着玻璃杯就往叶景淮唇边抵去。
叶景淮刚要说话,唇口猝不及防就被苦涩的酒味堵住了,喉管随之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呜咽,他试图想要推开陆严泊,可修长的指节被紧紧㧽在他的臂弯里,最后也只能微弱的动了一下。
醇厚的酒气在空气里蔓开。
一股股浓烈的液体,不可圮绝的淌入他的喉间,直接灌得他呛咳不止,线线琥珀色泽蜿蜒划过他的下颚,滴落至被迫滑动的喉结。
站在一旁的许游山是个识趣的人,本不想插足他们之间的事,可陆严泊的举动,看的他怒意直起。
“你有病啊!快放开他!”许游山猛地瞪直了眼睛,疾声厉色,狠狠将陆严泊推了出去。
被松开的叶景淮骤然失力,步伐不稳的往后踉跄了几步,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一副随时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幸好一旁的许游山及时扶住了他,否则他免不了会摔在一地的玻璃碎渣上:“景淮,怎么样?还好吗?”
此刻许游山才看清了叶景淮的面容,他煞白的脸色是昏暗的光线都遮不住的惨淡,额际浮着一层薄薄虚汗。
胸口剧烈的起伏,使他张开唇齿艰难的喘息着,呼吸紊乱不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费力的摇了摇头。
“都这样了还没事?”许游山看着叶景淮的状态,心底跟着难受至极。
“我…我只是不太能喝酒……”叶景淮声线轻弱,尾音里能听出气力不济的暗哑,只是一句话就让他歇了许久。
许游山依稀记得,多年前的一次聚会,他曾予叶景淮劝酒,一杯酒下肚之后,叶景淮也确实出现过这种虚弱的状态。
这次大概也确实是叶景淮说的那般吧。
许游山没有细想,所以也不会意识到,酒意上脸是需要时间的。
“我先送他回去…”叶景淮将模糊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陆严泊身上,步伐不是很稳的朝着墙角走去。
陆严泊被许游山推开以后,顺势坐在了墙角,抱着玻璃杯半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睛紧闭,明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嘴里依然不知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什么。
“我送你们吧,外面的粉丝还没散,侧门也可能已经被人围了,你带着他不方便打车,我们直接走地下车库。”许游山没有给叶景淮拒绝的机会,说完以后就将陆严泊扛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
许游山时不时的看向后视镜,他大抵也能看出来,网上的那些传闻也不全然是造谣,至少叶景淮和陆严泊确实是在交往。
有那么一瞬。
许游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眼前的叶景淮依旧是如初那个明媚的少年,他眸色仍然蕴着璀璨光芒,只是这样的他,已经不再只存在于眼前了。
他属于流光溢彩的舞台,属于万众瞩目的荧屏,即便是生活中也只属于陆严泊,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叶景淮不再是一个人了。
许游山将陆严泊安顿好后就离开了,没有多做停留。
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好在睡下的陆严泊还算安分,除了嘴里不断的在梦呓之外,不吵不闹也没有撒酒疯。
为了让他能睡的舒服些,叶景淮帮他褪去了身上的外衣,用毛巾一下一下擦拭着陆严泊的周身。
他手上的动作很慢,倒不是因为擦的有多细致,只因他太过虚软无力,抬手都有些勉强,动作自然生硬了些。
叶景淮将人擦洗干净后,抬眸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摆钟,钟面显示的时间已近凌晨。
“还有十分钟……”叶景淮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从身侧的抽屉里翻找出了一枚古铜色打火机,而后伸手关掉了屋内仅亮的一盏壁灯。
里屋骤然漆黑一片。
叶景淮指腹擦过燧火轮,跳跃的火苗轻轻燎起。
光晕很淡。
只能将叶景淮一人身影刻于墙壁,那一线皎皎斑驳暗影,被浮动火光延长,显得萧条而孤寂。
光晕很浓。
绚丽的星点深深镀在叶景淮眸底,清晰可见他的瞳色里,倒映出了床侧那张轮廓俊朗的脸庞。
“吹灭这束火光,也算是你今天陪我过过生日了。”叶景淮握着陆严泊垂在床边的手,双手叠合着捏起同一枚打火机,他学着陆严泊的口吻说道:“小淮,生日快乐。”
也就是在燃动的火光被吹熄的同时,耳畔却轻飘飘的传来了二字:“疏疏……”
房间唯一的光束已然熄灭。
显得不大的声线尤为清晰,一遍遍在夜空中不断回荡。
凄厉的晚风透过狭缝,撩起薄纱窗帘。
窗外一缕缕惨淡的月光,悄然倾洒进来,却映不出叶景淮此刻的面容,只能将他身后的残影,刻画的愈加萧瑟凄凉。
叶景淮眼前是一片漆黑,如那深染墨色的夜空一般,没有边界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