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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公寓

无人救ta

隅中,日光高悬。

流云镶嵌上一层半透明的细碎金箔,于穹顶铺开一层轻薄透亮的纱。

叶景淮静静地伫立在写字楼的玻璃门前,手里紧握着那张刚被退回来的简历,指腹摩挲着捻过纸张一角,直至它泛起了毛糙的卷边。

HR的话语仿佛仍在耳畔萦绕,带着一丝歉意又无奈的调子:“叶先生,不是我们不想用你,实在是……早上你刚填完表,楼下就围了十几个举着相机的自媒体,我们前台电话都被打爆了。”

他轻轻颔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未置一词,转身步入了那扇缓缓旋转的门扉。

阳曦的光影难得有些刺眼,叶景淮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遮挡,手腕上那道浅浅的旧痕,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青黄,衬的皮肤显出一丝病态的苍白。

他的脚刚踏上青石砖,一声尖利得足以刺穿耳膜的叫喊,裹挟着猎奇的兴奋从不远处传来。

“叶景淮!他出来了!”

叶景淮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向路边的树荫后躲闪,但为时已晚,几个拿着照相机的年轻人涌了过来,镜头几乎怼到了他的脸上,镁光灯在视线里晕开模糊的光影。

“叶老师,方便做个采访吗?”

“您跟陆先生到底怎么回事啊?”

“您是打算退圈了吗?”

尖锐、刻薄、带着窥私欲的问题将叶景淮淹没。

叶景淮死死攥紧了手里那张被冷汗浸透的纸,指甲深陷掌心,留下一道带着红迹的月牙痕。

他硬生生地在人群中挤出一条缝隙,转身朝地铁站踉跄跑去,球鞋踩在人行道上,发出慌乱的’噔噔’声。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他数不清。

过往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盘旋。

第一家公司,撑了三天。

粉丝堵在写字楼大堂,保安劝了又劝,最后连快递都得从消防通道递进来,部门经理把他叫进充斥着廉价咖啡焦糊味的茶水间,眼神疲惫而冷漠:“小叶,你看这架势,我们真没法办公。”

第二家更短,两天。

有人扒出他的工位照发在网上,下午就有粉丝捧着花堵在公司门口,主管拿着辞退单递交到叶景淮手中,克制的声音压得极低:“试用期没过,工资我们照发,您……还是另谋高就吧。”

明面上的工作算是没办法再继续了。

他试着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卫衣,棒球帽遮住半张脸,笔挺的鼻梁上挂上了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去附近那家油腻腻,弥漫着劣质油污气味的小面馆应聘杂工。

老板娘看他沉默寡言,还算肯干,让他先试工。

他端盘子时总低着头,餐盘边缘的热汽熏得眼镜片起了层白雾,却仍是被认出来了。

一位染着夸张发色的女孩来取餐,目光在他模糊的镜片上逡巡片刻,手里的甜筒’啪’地掉在地上,融化的奶油溅在了叶景淮发白的球鞋上:“啊!!!叶景淮?!能拍个照吗?”

不到半小时,小小的面馆门口就被举着手机的人潮堵死,无数道目光穿透脏污的玻璃窗往里瞅。

有拍照的,有凑热闹的,却没有一个进来点餐的。

老板娘脸色铁青,一把将他从堆满脏碗碟的后厨拽出来,塞给他几张皱巴巴沾着油污的零钱:“你快走吧,再这样下去,我这店都没法开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去应聘了更偏僻的24小时加油站夜班。

不知是谁拍下了他深夜在冷光灯下,穿着不合身的工服加油的照片,凌晨三点,有粉丝开着跑车抱着应援灯,堵在加油站入口,吓得老板连夜给他结了工资,推他出门时还在念叨:“祖宗你可别再来了,我这小庙经不起折腾。”

叶景淮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盯着地面的污渍发愣,那污渍仿佛是他生活的写照,斑驳肮脏一团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中介发来的招聘广告,他麻木地划开屏幕,手指上下滑动,翻到一则日结搬运工的帖子,联系人头像是个叼着烟的壮汉。

叶景淮按照广告上的信息,输入那串手机号,指尖按下了拨号键。

“喂,请问还招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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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包沉重的水泥被艰难地甩上货车时,夜色已然浓稠如墨,将天际泼染的密不透风。

工头叼着半截香烟,火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他粗鲁地捻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像打发乞丐般甩在叶景淮沾满泥灰的手上:“来!一百一,数清楚。”

声音浑浊,混着烟草的气息。

那两张纸币上沾满了灰白色的水泥粉和黑色的油污,糙得像砂纸,磨得叶景淮的掌心豁开一道道裂口,细密的血珠渗出来,混着污垢。

包工头眯缝着眼,上下打量着他。

昏黄的路灯光晕下,叶景淮额角浮着一层薄薄的汗珠,顺着沾满泥灰的脸颊蜿蜒而下,单薄破旧的衣衫被汗水浸透了大半,粗糙的布料湿漉漉地紧贴在其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过分瘦削的轮廓。

工头抖了抖手上的烟灰,几点猩红的火星飞溅落下,落在尘土里瞬间熄灭。

他慢悠悠地吐出一缕浓浊的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脸上那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小伙,你搬的有些慢啊,细皮嫩肉的,以前没干过这活吧?”

叶景淮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沉了沉,呼出一口气。

工头见他不说话,嗤笑一声将手上的烟尾吸尽,随手把烟蒂扔在地上,用沾满泥污的皮鞋用力碾了碾,抬手拍了怕叶景淮的肩膀:“虽然你没什么力气,我看你倒是肯干,要是愿意,明天可以继续。”

“明天...”叶景淮的唇瓣翕动了几下,费了半天劲才挤出点气音,带着浓重的喘息:“...我还来。”

“明早六点,来晚了没你的活。”包工头撂下这句,不再看他,转身利落地跳上驾驶室。

那辆破旧的厢式货车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尾灯在浓重的夜色中划出两道模糊的红痕,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一丝呛人的柴油味。

叶景淮僵硬地站在原地,将手中的两张纸币攥紧,撑着路旁的树干站直身体。

一步,又一步,缓慢地朝着郊外那片昏黑挪去。

他在郊外重新租了间老公寓。

七楼。没有电梯。

楼梯间弥漫着灰尘和陈年垃圾发酵的酸腐气,暗沉的扶手早已逝去原色,大块大块的油漆剥落,裸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骨。

叶景淮扶着它往上爬,走至房门口手上落了一手的铁锈。

推开那扇门框有些歪斜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灰尘,猛地呛进他的鼻腔和肺里,让他忍不住偏过头,低低地咳了几声。

屋内十分简陋,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关不严,风一吹就哐哐响。

前天搬进来之后一直没来得及收拾,他从角落里拖出那个瘪瘪的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折叠整齐的旧衣服,还有面面的一张照片。

那是许游山前几天发给他的,面面惬意地蜷在一块昂贵的羊毛毯上,抱着一个崭新的毛绒玩具扑腾。

叶景淮把照片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柜上,对着照片眼神空洞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摸索着,从背包最底层掏出一包压得皱巴巴,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廉价泡面,朝着安置在狭窄走廊里的煤气灶走去。

炉灶上的锅子还是以前的住客留下的,他仔细的擦洗了一遍,在锅里接了浅浅半碗水,抬手拧过煤气旋钮。

嗒…嗒…嗒…

打火石发出干涩而微弱的摩擦声,划过几点零星的火光,瞬间便湮灭在冰冷的空气中,只留下一点刺鼻的焦糊味。

嗒…嗒…嗒…

他固执地重复着动作,单调的音节在空荡的长廊里起起落落,不断回响。

滋滋——

忽然,头顶那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白炽灯,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光芒忽明忽暗,随即,伴着一声刺耳的’滋啦’轻响,灯光猝然熄灭。

浓稠的黑暗,瞬间彻底吞噬了一切。

几乎是同时,隔壁传来一声暴躁的咒骂。

“他妈的!又停电了!!!这破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下个月租期就到了,再忍忍吧。”

叶景淮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回到房间,凭着记忆摸索着探向床头柜,指尖触到冰凉的水壶塑料外壳,他拎起来晃了晃,里面只剩下小半壶凉透了的白开水。

他把那包早已压得不成样子的泡面撕开,干硬的面饼掉在缺了个口的搪瓷碗里,水温很低连热气都没氤氲起一丝。

远处居民楼的路灯透过关不严的窗缝斜斜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窄窄的光带,恰好落在碗沿。

借着浮光映出碗面,调料包在寡淡的凉水里飘着,颗粒分明沉沉浮浮,半点没化开,像撒了把碎盐。

他端起碗用筷子搅了搅,抬手挑起一筷子塞进嘴里,面条又冷又硬,带着一丝生涩的韧性,咸涩的味道在凉水里显得格外廉价,充斥着一股香精的味道。

久未进食的胃对此似乎有些抵触,猛地一阵剧烈收缩,唇口骤然泛起一阵恶意,胃里开始隐隐翻搅,丝丝缕缕的疼顺着胃壁往上爬。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晃眼的光束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刺得他本就因疼痛而模糊的视线更加眩晕。

屏幕上 ‘外婆’ 两个字让他心头一紧,赶紧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接通时刻意把声音扬得轻快,尾音不自然地往上挑,试图模仿出酒足饭饱后的慵懒惬意:“喂,外婆。”

然而,胃部骤然加剧的绞痛让这上扬的调子猛地一颤,尾音像被硬生生折断般飘忽了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冷空气,强撑着坐直了早已因疼痛而佝偻的身躯。

“小景,吃饭了没?”电话那头传来外婆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很慈祥,每一个字都吐得缓慢而费力,咬字不是很清晰,带着上了年纪的特有的含混音调。

“吃着呢,跟几个朋友在外头聚餐呢。” 叶景淮立刻接口,试图掩盖声音里那缕无法抑制的虚弱。

“点了一大桌子菜,可热闹了。”话音未落,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痉挛,伴随着喉心一紧,语调差点失声,他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抵在小腹,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被昏暗裹挟的身体强撑着坐在床沿,背脊抵着发潮的墙壁,那点潮气顺着单薄的衣衫往里钻,和胃里的疼绞在一起。

明明知道千里之外的外婆看不见,还是对着手机的方向用力弯了弯嘴角,声音里硬挤出一丝丝发甜的笑意:“您别担心,我吃得好着呢,胖了都...”

“哦。”外婆在那头应了声,带着股不依不饶的认真追问:“都吃了些啥呀?”

“有红烧鱼,还有炖排骨,我正啃着呢,香得很...”叶景淮随口报着菜名,喉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尖锐的绞痛骤然攀升,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边缘瞬间模糊的发虚,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胃酸反流的灼烧感直冲喉咙口,让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险些破音。

他慌忙垂下头,佯装喝了口‘排骨汤’,企图将方才那声不稳的呜咽掩饰过去,凉透了的的调料水滑过唇口时,胃里的绞痛骤然尖锐,额头上晶莹的冷汗顺着鬓角毫无预兆地砸在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他再也端不住碗,颤抖着手将那只搪瓷碗搁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掌心紧紧抵在不断痉挛的腹部,指关节因为极度的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失血的惨白,可胃里的绞痛半点没减反而愈演愈烈,疼得他再也无法维持坐姿,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勉强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哼压了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 外婆的声音松快了些,却又缠上绵长的絮叨,每个字都浸着担忧:“你呀,干活别太拼,天越来越冷了,在剧组要多穿点衣服,别冻着……”

“放心吧外婆,我知道的......” 他哑声应着,勉强用尽全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

他的声音轻得像缕烟,胃里的疼让他连说话都费力,眼前阵阵发黑,模糊的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意识混沌,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小景啊……” 外婆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那沙哑的声线里揉进了难以言喻的委屈与不舍:“啥时候有空了,就回来看看外婆,外婆...想你了。”

最后那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狠狠地砸在叶景淮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

他猛地吸了口气,胃里的疼和心里的酸搅在一起,目色里泛起层层叠叠带着水光的涟漪,连远处窗外那点昏黄的灯光都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晕。

“快了外婆,等我忙完这阵就回去....”叶景淮从剧痛的缝隙里,挤出这几个字,就再也没了力气,唇口只剩下粗重而破碎的喘息。

“好了,你快和朋友吃饭吧,先挂了。”

手机里传来忙音的那一刻,叶景淮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机猝然从他汗湿的掌心中滑脱,沉重地坠落在潮气弥漫的床板上,屏幕朝下,瞬间将那最后一点惨白的光亮,彻底捂进了散发着霉味的被褥里。

疼。

好疼。

果然,人得到过关心照料就会变得矫情。

即便那是虚幻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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