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周知尧的相机里存着第100张照片——泰晤士河畔的黄昏,一个穿驼色风衣的亚洲女生背影,长发被风吹起,发尾泛着和见遇一样的栗色光泽。
他放下相机,打开素描本。这本从国内带来的本子已经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央北便利店的回忆:见遇咬着关东煮的鱼丸,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窗外雨势渐大,他摸出手机,点开气象APP。央北今日晴,气温24℃——美术室恒温空调的数字。他犹豫片刻,在备注栏输入:
"今天路过Costa,柠檬蛋糕和你画的汽水颜色一样。"
光标闪烁许久,最终没有发送。
美院的秋季演讲赛,见遇被推选为代表。
她走上讲台时,话筒发出刺耳的啸叫。慌乱中她绊到电线,整个人向前栽去——前排男生伸手扶住她,藏青色毛衣擦过她的脸颊,袖口散发着熟悉的薄荷洗衣液味道。
见遇猛地抬头,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没事吧?"男生松开手,腕表表盘反射的光晃到她眼睛。见遇怔在原地——那块表的秒针是蓝色的,和周知尧那支一模一样。
演讲结束后,她在洗手间发现锁骨上的遮瑕膏被蹭掉一块,那颗淡褐色的小痣暴露在灯光下,像一个小小的秘密被揭穿。
见遇在画室通宵时,手机突然震动。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接通后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她屏住呼吸,听见背景音里隐约的钢琴声——《Clair de Lune》的片段,和周知尧毕业前在音乐教室弹错的那个章节一模一样。
"......周知尧?"
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的回声:"Final call for flight CA852 to Beijing..."
通话突然切断。见遇回拨过去,听到机械女声提示"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画架上未完成的素描被夜风吹落,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
"伦敦的月亮看起来比北京的小。"
整理画具时,见遇失手打翻了铅笔盒。
那枚橡皮刻的栈桥模型滚出来,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她捡起来时发现底部多了一行刻痕——需要对着光才能看清:
"12.24,希斯罗T3"
是周知尧的笔迹。
平安夜那天,见遇在画室待到凌晨。她打开航班查询系统,CA852次航班因大雾延误,最终抵达时间显示为"已取消"。
央北初雪那晚,见遇的手机突然响起警报。
"伦敦暴雪红色预警"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才想起这是去年偷偷绑定的气象提醒。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句号。
三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收到。"
这是周知尧第一次回应。
窗外雪越下越大,见遇翻开素描本新的一页,画下记忆中电话亭玻璃上的雾气。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伦敦公寓里,周知尧正对着气象APP上那个孤零零的句号,在日记本上写下:
"下雪了,她终于给我回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