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尧离校的那天,阳光毒辣得像是要把人晒化。
见遇躲在美术教室的窗帘后,透过缝隙看着操场上的欢送仪式。彩带和碎纸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场人造雪。周知尧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翻墙擦伤。
有人起哄让他说两句,他笑着摇头,目光却扫过教学楼的每一扇窗户。见遇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窗帘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呛得她眼眶发热。
"有人要和我告别吗?"周知尧突然对着空荡荡的教学楼喊。
回应他的只有七月的蝉鸣。
美术室的电扇吱呀转动,见遇坐在画架前,手里攥着那本素描本。
一页,两页,三页......她机械地撕下所有与周知尧有关的画作。撕碎的纸片像雪花般落在地上,每一片都带着他的影子——他投篮时扬起的衣角,他递汽水时凸起的腕骨,他在电话亭外发梢滴水的模样。
当撕到最后一张时,她的手突然停住。那是青岛海边的速写,背面有周知尧留下的字迹:"等春天裂缝里长出新的我们。"
见遇蹲下身,开始一片一片地拼回那些碎片。拼到第七张时,她发现每张画的边缘都有微小的缺口——拼起来是一句话:
"我偷走的不是画,是你看向我的目光。"
深夜的便利店,见遇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气象APP。
周知尧绑定的账号依然显示在线,定位在伦敦希思罗机场。她点开历史记录,发现他每天都会查看北京的天气,偶尔会手动输入一些备注:
"降温了,美术室暖气不足,多穿点。"
"明天有沙尘暴,记得关窗。"
"你常去的那家便利店,关东煮换了供应商。"
最新一条停留在三天前:**"伦敦下雨了,和北京那天的雨一样大。"
见遇的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最终只打了一个句号,又删掉。
保安室的监控录像已经被覆盖了七次,但见遇还记得那晚周知尧的口型。
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唇语,终于拼凑出那句被删除的话:
"你锁骨上的痣,和我救你那天看到的一样。"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宽大的校服,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见遇突然想起周知尧在便利店说的话——"你眼睛里有东京的雪"。
原来他早就记得。
周知尧的座位已经换了新主人。
见遇经过高三(2)班时,看见一个陌生的男生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阳光依旧斜斜地照进来,只是再也映不出那个转笔的身影。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伦敦阴沉的天空下,一罐柠檬汽水摆在窗台上,瓶身上的水珠像眼泪一样滑落。
没有文字,只有一段3秒的音频。点开后是《Clair de Lune》的片段,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机场广播:"最后一次登机提醒......"
见遇把手机贴紧耳朵,在电流杂音中捕捉到一个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像一声叹息。
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