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夜的教学楼亮如白昼。
见遇正趴在课桌上补物理笔记,突然整个教室猛烈一晃,粉笔灰从黑板槽里簌簌腾起。天花板的吊灯开始摇晃,有人尖叫:“地震了!”
走廊瞬间挤满慌乱的人群。见遇被人流推搡着向前,后背撞上消防栓的金属边角。下一秒,一双手将她拽进楼梯转角——周知尧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
“别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震感让墙壁发出不祥的咯吱声。
见遇的肩胛骨能清晰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周知尧的右手护在她脑后,左手撑在墙上,在逼仄的空间里为她圈出一方安全区。他的校服袖口蹭到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柠檬洗衣液味道。
震动停止时,他却没有立即松开。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的唇几乎碰到她耳尖,“你素描本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就在想……”
走廊的应急灯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割裂黑暗。周知尧的话被淹没在疏散广播里。
凌晨三点,见遇在台灯下反复折叠信纸。
「致二十年后的周知尧」
她写下开头,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黑点。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在墙面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信的内容改了七遍,最终版本只有五行字:
“你偷走的那页素描背面,我画了救生塔。”
“青岛那天我醒来看见你的睫毛在抖。”
“橡皮刻的栈桥我放在铅笔盒最下层。”
“监控里你没说完的第三句话我知道。”
“……”
第五行始终空白。
她把信塞进信封时,一片干枯的槐花从书页里飘出来——是上周五末班车上落在她发间的那朵。
学校后门的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
见遇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周知尧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两碗关东煮。萝卜已经泡得发胀,海带结在汤里缓慢下沉。
“航班改签了。”他推过来一碗,“明早六点。”
热汤的白雾模糊了见遇的视线。她盯着他手腕上的表——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看清表盘细节:秒针是蓝色的,和当初沾在他衬衫纽扣上的颜料一模一样。
周知尧突然伸手,指尖在她锁骨上方一厘米处悬停:“真的有痣。”
玻璃窗映出两人重叠的影子,见遇看见自己发红的耳尖,和周知尧喉结的滚动。他收回手时,袖口擦过她的保温杯,杯身上贴着的“L.Z.”缩写标签翘起一角。
《Clair de Lune》的钢琴声从虚掩的音乐教室门缝里漏出来。
见遇抱着密封信穿过走廊,看见周知尧坐在三角钢琴前。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一匹静止的斑马。
他弹错了一个音符,突然重重合上琴盖。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震颤,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
“给你。”见遇把信递过去,“现在不许看。”
周知尧的指尖在信封边缘摩挲,那里有个凹凸不平的痕迹——是见遇用铅笔尾端压出来的小星星。他忽然从琴凳下拿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凌晨的便利店,她低头咬鱼丸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
“交换。”他说。
远处传来早操预铃,见遇转身要走,却被拉住手腕。周知尧的拇指按在她虎口的旧疤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月光:
“要成为比夏天更耀眼的大人。”
周知尧坐在候机厅,手机相册显示《24℃》文件夹有99张照片。
他点开最后一张——今晨五点的校门口,见遇蹲在地上系鞋带,后颈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照片边缘露出一角密封信,那是他偷偷放回她书包的。
登机提示音响起,他打开气象APP,手动输入:
“伦敦明日晴,记得晒被子。——C.Y.”
点击发送时,加载条卡在99%。空乘走来要求关机,最后一眼他看到状态变成:“发送失败,网络异常”。
与此同时,见遇在考场座位上摸到书包侧袋的异样。密封信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是信封背面多了一行铅笔字:
“等你看完这封信时,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窗外,六月的暴雨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