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旅行的名单贴在公告栏上,见遇的名字和周知尧之间隔着二十七个人。
她撕下便签纸时,夏冉撞了撞她的肩膀:“周知尧不去,说是有事。”
午夜十二点,见遇坐在24路公交末班车的倒数第二排。车窗大开,初夏的风灌进来,带着槐花的甜腥气。三站过后,有人在她身旁坐下,熟悉的薄荷气息混着淡淡的汗味。
“坐过末班车吗?”周知尧递来一罐温热的杏仁奶,易拉罐上凝着水珠。
见遇摇头,看着他腕表上的荧光指针——凌晨一点零七分,这趟环城公交要绕行三圈,全程四小时十八分钟。
“我每周五都坐。”他拉开自己那罐的拉环,“从国际班溜出来。”
铝罐碰撞声里,见遇看见他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她伏在课上午睡的背影,发尾沾着一点蓝色颜料。
第三圈途经便利店时,周知尧突然拉着她下车。
冰柜的冷光映着他青色眼袋,他挑了两份关东煮,萝卜浸满汤汁,在塑料碗里微微颤动。见遇咬破鱼丸时,热汤溅到虎口,周知尧的纸巾已经递过来。
“你眼睛里有东京的雪。”他突兀地说。
见遇抬头,玻璃橱窗映出两人的影子。周知尧的指尖悬在她眼尾一寸处,像要触碰又不忍惊扰:“去年冬天我在成田机场转机,雪就是这种颜色。”
便利店收音机突然播放《Clair de Lune》,周知尧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见遇想起被偷走的那页素描——画的是青岛海边,她故意没画救生员的瞭望塔。
周知尧的毕业纪念册在班里传了三轮,回到他手里时已经写满祝福。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枚铅笔画的五角星,笔触轻得像怕被察觉。底下压着《小王子》第21章的折页,那段话被荧光笔标出: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课桌抽屉里多了一本素描集,扉页夹着去青岛的车票存根。周知尧翻开最后一页,呼吸一滞——是昨晚便利店玻璃的速写,他模糊的倒影旁写着一行小字:
“你走后的每个周五,我都会去坐末班车。”
离校日那天,美术室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
见遇躲在窗帘后,看着周知尧被抛向空中的剪影。彩带和碎纸片纷纷扬扬,有人高喊“到了伦敦别忘哥们”。他对着教学楼喊:“有人要和我告别吗?”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她摸出口袋里的密封信,又放回去。信封上「致二十年后的周知尧」几个字被汗水洇湿,里面实际写着:
“我偷看过你手机里的《24℃》文件夹。”
周知尧在安检口掏出震动的手机——气象APP推送:“央北未来三小时有雷阵雨”。
他皱眉取消通知,却发现订阅账号里绑定了另一个设备。点开详情,定位显示是美院校区附近的便利店。
最后一条手动输入的记录是昨天:
“明天有雨,记得带伞。——L.Z.”
登机广播响起时,他拍下窗外积雨云,点击发送。照片加载到99%时,空乘提醒关闭手机。
三万英尺的高空上,那条消息永远停留在发送中的状态,像一句没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