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班的玻璃窗上贴着世界地图,周知尧的名字用红色图钉扎在伦敦的位置。
见遇站在走廊对面,透过窗户看着他和同学交谈的侧影。三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他的发梢,在桌面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他转笔的姿势还是没变——拇指轻轻一弹,铅笔在空中翻转两圈,又稳稳落回指间。
“看什么呢?”夏冉突然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哦,周知尧啊……听说他保送帝国理工了。”
见遇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她转身走向教学楼大厅的志愿墙,那里贴满了高三学生的理想院校。周知尧的字迹凌厉地占据最上方:「伦敦帝国理工学院」。
而在墙角的缝隙里,藏着见遇上周偷偷写下的:「央北美术学院」。
——相距2000公里,飞行时间18小时35分钟。
美术室里,见遇用刮刀铲掉调色盘上干涸的颜料。群青色结块剥落时,夏冉推门而入,把一个牛皮纸袋扔在她面前。
“周知尧让我转交的。”
纸袋里是一盒未拆封的橡皮,包装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无毒,放心咬。」
见遇拆开包装,发现每块橡皮都被刻成了不同的形状——篮球、伞柄、柠檬汽水瓶……最底下那块被刻成小小的栈桥模样,桥墩处刻着“2020.10.09”。
夏冉突然按住她的手:“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出国吗?”
窗外传来飞机掠过的轰鸣。见遇把橡皮放回纸袋,指尖沾上一丝薄荷气味——是周知尧常用的那款抗焦虑药的味道。
保安室的老张头退休了,新来的保安不肯通融。
见遇在储物柜里发现一张门禁卡——贴着周知尧的一寸照,却写着她的名字。凌晨三点,空荡荡的监控室里,她调出9月23日的完整录像。
画面里,浑身湿透的周知尧在她家门口徘徊。他最终没有敲门,却对着监控摄像头说了三句话。见遇调大音量,电流杂音中,少年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第一句:“我知道是你。”
第二句:“等我回来。”
第三句:“……”
最后一句突然被截断,画面变成雪花噪点。见遇反复回放,终于在声波图上看出端倪——那段音频是被人为删除的。
她掏出手机拍下屏幕,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照出门缝外一双锃亮的皮鞋——是教导主任。
周知尧的航班起飞前七小时,见遇敲响了他家的门。
开门的女人涂着鲜红指甲油,脖颈上的珍珠项链泛着冷光。她打量见遇的眼神像在审视一件瑕疵品:“尧尧在收拾行李。”
客厅的玻璃柜里摆满奖杯,最上层放着一个打开的丝绒首饰盒。见遇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躺着一枚校服纽扣,沾着干涸的蓝颜料。
“那是他初中第一次演讲时掉的扣子。”周母微笑着合上盖子,“我儿子从小就有收藏癖。”
楼梯传来脚步声。周知尧拎着行李箱出现在转角,目光在见到见遇的瞬间凝固。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正在播放《Clair de Lune》,钢琴声从半开放的耳罩里漏出来,像月光流淌在紧绷的空气中。
周母突然说:“对了,监控录像我备份了一份。”
首都T3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外,暮色像打翻的蓝墨水般晕染开来。
见遇把牛皮纸袋塞给周知尧:“橡皮……我用不上。”
他接过的瞬间,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周知尧的指腹有新鲜的血痕——是抠掉创可贴时撕破的。
“最后那句……”见遇盯着他的行李箱拉杆,“你在监控前说了什么?”
广播开始播放登机提醒。周知尧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拍立得——青岛栈桥的夜色里,隐约有个女孩的轮廓站在礁石上。
“我说……”他低头调整手表带,表盘反射的光斑在见遇脸上晃过,“‘你锁骨上有颗痣’。”
见遇条件反射地捂住领口。周知尧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看起来像初见时那个在篮球场上张扬的少年。他倒退着走向安检口,右手比成电话的手势贴在耳边。
最后一班地铁进站时,见遇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周知尧发来的音频文件,点开后只有三秒的杂音,和一句被电流扭曲的:
“我偷了你素描本里的一页。”
车厢门缓缓关闭。见遇翻开素描本,发现青岛海边那张速写的背面,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等春天裂缝里长出新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