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是第二天中午送到的。

宋亚轩刚结束上午的声乐课，就被一辆黑色的宾利拦在了校门口。严浩翔的助理递给他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宋先生，严总希望您今天内签好。”

纸袋里除了那份条款严苛的驻唱合同，还附着一张手写便签。字迹锐利如刀锋，和它的主人一样不容置疑：「今晚八点，试演。唱你昨天那首。」

宋亚轩捏着那张便签，指尖微微发烫。他想起昨夜严浩翔坐在二楼包厢的剪影，冷漠，疏离，像隔着防弹玻璃审视一件商品。而现在，这位年轻的掌权者用九万八的债务和一份合同，轻易地将他变成了那件“商品”。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便签上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立刻接起的，那边环境音安静得近乎真空。 “说。”严浩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昨晚更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严总，”宋亚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合同我看完了。关于版权买断和独家表演权这两条，我不能接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极轻的、有规律的敲击声，像是钢笔点在实木桌面上的声音。 “你有两个选择。”严浩翔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地，“签了它，或者，我的律师会在下午联系你讨论还款计划。我相信你的学校会很乐意提供你的家庭联系方式。”

赤裸裸的威胁。宋亚轩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知道自己毫无胜算。电话那头的沉默像是在给他时间品味这种无力感。

“……今晚试演，我需要用什么设备？”他最终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是你的事。”严浩翔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八点整，我要看到你站在台上。迟到一秒，合同作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

晚上七点五十分，“夜莺”酒吧还没有对外营业。宋亚轩背着他的旧吉他推开门，里面只开了几盏必要的照明灯，空旷而安静。严浩翔独自一人坐在舞台正前方最中央的一张高脚凳上，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边，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

他正在看一份文件，旁边放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尚未完全融化。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用钢笔点了点舞台：“你还有九分钟准备。”

宋亚轩沉默地走上台，接好线，调试效果器。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台下的男人。褪去了昨晚被众人环绕的商业精英气场，此刻的严浩翔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更加专注，也更加……疲惫。他眉心微蹙，阅读文件时，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腕。

那里，一道浅白色的陈旧疤痕，从他昂贵的铂金腕表表带下延伸出来，像一道突兀的裂痕，破坏了他周身完美的冰冷秩序。

宋亚轩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八点整。 “开始。”严浩翔合上文件，终于抬眼看向舞台。那目光像探照灯，精准而苛刻。

宋亚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了琴弦。他唱的还是那首《锈弦》，但没有了昨晚的戏谑和挑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更坦诚的情绪。他将自己对于未来的迷茫、被迫妥协的不甘、以及骨子里无法磨灭的热爱，全都倾注在了歌声里。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颤动着消散。

酒吧里陷入一片寂静。严浩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情绪难辨。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良久，他才开口：“合同最后一页，附加条款。” 他的声音比刚才沙哑了一些。

宋亚轩一愣，下意识地翻到合同最后。那里新增了一条手写条款，字迹和便签上一样：「甲方（严浩翔）需提供乙方（宋亚轩）创作及表演所需的一切专业设备支持。」

“为什么？”宋亚轩抬头，有些错愕。

严浩翔已经站起身，重新穿好了西装外套，恢复了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他走向门口，经过舞台时脚步未停，只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留下冰冷的一句：

“因为我不投资劣质工具。”

门在他身后合上。宋亚轩独自站在空荡的舞台中央，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震动。他低下头，看着那份合同上新增的条款，又想起那道藏在名表下的疤痕。

他忽然从吉他包里翻出一支用来记谱的铅笔，在严浩翔留下的那张便签背面，飞快地画下了一株线条简单的蒲公英。茸毛细碎，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却又顽强地带着种子飘向未知的远方。

他将那幅小小的画，压在了严浩翔刚才喝过的威士忌杯下。

冰化了，水渍晕开，像是夜里无声的露水。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