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雨来得猝不及防。
陈砚刚锁好办公室门，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玻璃幕墙上噼啪作响。他站在大厅门口犹豫了两秒，正准备冒雨冲向地铁站，手机就震动起来——林漾发来一条语音，背景音里混着哗啦啦的雨声：“我在你公司楼下，开了车来接你，黑色SUV，车牌号最后三位是713。”
713是林漾的生日。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着那串数字，忽然想起七年前的生日，他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林漾买了个篮球，上面用马克笔写着“713快乐”，被林漾宝贝得像个稀世珍宝。
跑下楼时，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黑色SUV果然停在路边，林漾摇下车窗朝他挥手，左手还握着方向盘，右手臂搭在车窗沿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是高三那年帮他搬书时被书架划破的，当时流了好多血，林漾却笑着说“这点小伤算什么”。
“快上车！”林漾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暖气扑面而来，带着点淡淡的雪松味，是他惯用的车载香氛。
陈砚坐进车里，刚关上门，林漾就递过来一条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毛巾是温的，带着点洗衣液的清香，和七年前林漾递给他的那条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们在操场打球淋了雨，林漾从书包里掏出毛巾，不由分说地往他脸上糊，嘴里念叨着“赶紧擦，感冒了没人给你讲题”。
“怎么突然开车来了？”陈砚擦着头发，眼角的余光瞥见中控台上放着张CD，封面是两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是他们周六在音像店买的那张旧CD。
“下午去给车做保养，顺便开出来了，”林漾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本来想看完电影送你回来，没想到下雨了。”
陈砚这才想起，他们约了今晚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片，是高中时最喜欢的导演拍的，据说里面有个镜头致敬了《星际穿越》。
“电影票没白买吧？”他问。
“当然没，”林漾笑得狡黠，“片尾那个镜头，是不是和我们当年看的很像？”
“嗯，”陈砚点头，“男主说‘爱是唯一能超越时间的东西’时，我差点哭了。”
“我看到你在偷偷抹眼泪了。”林漾打趣道，语气里却带着点温柔，“还说我呢，当年看《星际穿越》，你靠在我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害我衣服湿了一大片。”
陈砚的耳尖红了：“那不是感动嘛。”
“是是是，感动。”林漾笑着妥协，忽然按下了CD播放键。
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那首《夏夜晚风》。前奏的吉他声像月光下的溪流，缓缓漫过车厢，七年前的记忆忽然被拉得很近——放学路上的单车，操场看台上的晚霞，梧桐树下的冰可乐，还有少年凑在耳边说的“这首歌像我们”。
“还记得吗？”林漾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车流上，声音很轻，“你总说这首歌的间奏太长，我却觉得刚好，够我偷偷看你半分钟。”
陈砚握着毛巾的手指紧了紧。他当然记得。每次间奏响起时，林漾都会假装看窗外，眼角的余光却总落在他脸上，像只偷糖吃的猫。那时候他假装没发现，心里却甜得像揣了块糖。
“我知道你在看我。”他轻声说。
林漾的方向盘顿了顿，随即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就知道你发现了。”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玻璃上左右摆动，划出一道道清晰的弧线。林漾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转头看向陈砚：“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他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像七年前问“要不要去我家吃番茄炒蛋”时那样，眼睛里藏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好啊。”陈砚的回答很干脆，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林漾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他们踏上台阶时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打在墙上，映着斑驳的涂鸦——像他们高中时偷偷在教学楼后墙画的小人，歪歪扭扭，却带着熟悉的温度。
“到了。”林漾掏出钥匙打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暖融融的光洒在两人身上。
房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客厅的书架上摆满了建筑类的书籍，角落里放着个画架，上面绷着张没画完的素描，画的是实验楼后的梧桐树，树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他和林漾。
“随便坐，”林漾换着鞋，朝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想喝什么？有可乐，还有你爱喝的热牛奶。”
“热牛奶吧。”陈砚在沙发上坐下，指尖抚过沙发套上的格子图案——和那把旧伞的格子一模一样，缠缠绕绕，分不开。
林漾端着牛奶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个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挤在相机前，笑得一脸傻气，背景是学校的大门，门口的槐树上还挂着“欢迎新同学”的横幅。
“这张照片我找了好久，”林漾把相框放在茶几上，手指轻轻敲着照片里陈砚的脸，“高二运动会拍的，你还记得吗？你刚跑完三千米，累得站不稳，我硬拉着你拍的。”
陈砚当然记得。那天他冲过终点线时，看到林漾举着相机站在人群里，眼睛亮得像星星。他跑过去抢相机，却被林漾按住肩膀，快门“咔嚓”一声，把那个汗流浃背却笑得灿烂的瞬间，永远定格了下来。
“你把我拍得好丑。”他嘴上吐槽，目光却舍不得离开照片。
“哪里丑了？”林漾不服气地瞪他，“这叫青春洋溢！你看我笑得多甜。”
“是挺甜的。”陈砚低声说，目光落在照片里林漾扬起的嘴角上，那里有颗小小的虎牙，和此刻他笑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牛奶的热气在玻璃杯上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流下，像时光的痕迹。林漾忽然起身，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个CD机，是老式的那种，需要手动按下播放键。
“试试这个？”他把那张旧CD放进去，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夏夜晚风》的旋律再次响起，比车里的音响更清晰，带着点老物件特有的电流声。
“这CD机是我爸当年用的，”林漾坐在他身边，肩膀几乎碰到一起，“我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修了半天才修好。”
陈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的某个雨夜，他们挤在陈砚家的小书房里，用同样的CD机听这首歌，林漾说“等我们老了，还要这样一起听歌”，当时他以为是玩笑，现在却觉得，也许真的能实现。
间奏响起时，林漾忽然转头看向他，眼睛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陈砚，七年前那个晚上，你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我其实看到了。”
陈砚的心跳猛地一滞。
“我删了你的微信后，每天都偷偷搜你的账号，”林漾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看到那条‘老地方等你’时，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好久，觉得自己太蠢了，怎么就信了别人的话。”
“我也很蠢，”陈砚说，“听到你要转学，就不敢跟你说话，怕你觉得我烦。”
“你才不烦，”林漾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像羽毛一样轻，“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失去的人。”
CD机里的旋律还在流淌，间奏的吉他声温柔得像月光。陈砚看着林漾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得连睫毛都数得清。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未被回复的消息，想起七年间未删的聊天记录，想起重逢后每个小心翼翼的瞬间，忽然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要等一辈子了。
“林漾，”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漾打断他，嘴角的笑意温柔得像晚风，“我也是。”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却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模糊成温柔的背景音。陈砚抬手，轻轻握住林漾的手。
他的手很暖，指尖带着点绘图留下的薄茧，和七年前握笔时的触感一模一样。林漾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CD机里的歌刚好唱到“夏夜晚风，吹拂着你，也吹拂着我”，旋律温柔得像个拥抱。陈砚看着林漾眼里的光，忽然觉得，七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盛夏，从来都没有结束。
那些藏在CD里的时光，藏在照片里的笑容，藏在未删聊天记录里的牵挂，还有此刻交握的手，都在诉说着同一个秘密——原来爱真的能超越时间，原来有些人，真的能等回来。
“明天早上，”林漾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像被水汽泡过，“我去你家楼下等你吧，我们一起去买新鲜的豆浆。”
“好，”陈砚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我做你爱吃的煎蛋，溏心的。”
“嗯。”林漾的眼角有点红，却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雨渐渐小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透过窗户洒在CD机上，镀上了层银辉。《夏夜晚风》的旋律还在继续，像首唱了七年的歌，终于在这个雨夜，唱到了最温柔的段落。
陈砚看着交握的手，忽然想起高中时林漾说的那句话：“踩住你的影子，你就跑不掉了。”
原来有些羁绊，从来都不需要刻意抓住。就像这张旧CD，就像那把格子伞，就像此刻流淌在空气里的旋律，早就把他们的命运缠在了一起，无论走多远，都会在某个雨夜，重新回到彼此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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