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饭馆时，老板正举着油灯在院子里张望，见我们满身污渍回来，手里的灯盏“哐当”掉在地上，连滚带爬躲了。何老头捡起灯盏笑骂：“这老小子，刚才看我们抢饭时的劲头去哪了？”
李道长径直走向灶台，摸出火柴重新点了火，我蹲在门槛上看着李道长往锅里添柴，火光映着他侧脸，墨玉在领口随动作轻轻晃动。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老道也是这样，在乱葬岗用枯枝生火，火光照亮他手里半块烤红薯，皮都焦了还舍不得扔。
“在想什么？”何老头凑过来，往我手里塞了块干粮，“罗盘裂了道缝，刚才那煞种的阴气伤了法器根基。”他指尖划过罗盘裂痕，“这养煞坛的手法路数，像极了上古那伙‘阴兵道’的邪术，只是现在更狠，他们竟在坛底埋了幽冥铁。”
我下意识攥紧干粮。幽冥铁是忘川河底的特产，寻常阳间人连见都见不到，除非……有阴差私通阳界。
灶房突然传来“滋啦”一声，李道长正把沾了黑血的道袍往热水里浸，水面立刻浮起层青黑色泡沫。“这煞血渗进布纹里了。”他皱眉扯着衣料，“太爷爷留下的符水都去不掉。”
我摸出腰间锁链往水盆里一探，链身泛出暗红光晕，泡沫瞬间化作白烟。“幽冥铁的煞气，得用阴间的东西镇。”锁链收回时，道袍上的污渍已淡成浅灰，“这铁是从忘川河底挖的，挖的人怕是要遭天谴。”
何老头突然“咦”了一声，从蓝衫人化作的纸人堆里捡起块碎木片，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艮”字。“阴兵道当年的坛主就姓艮，”他指尖敲着木片，“传闻他能通幽冥，却在百年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有人说他被自己炼化的煞种反噬了。”
“不是反噬。”我望着窗外乱葬岗的方向，鬼火不知何时聚成了团，“是被我锁在地狱的寒冰狱里了。”三百年前那个偷学禁术的道士，法号就叫艮阳子。
灶台上的水突然沸腾起来，锅里的水汽竟凝成个模糊的人脸，张着嘴像是在呼救。李道长抄起桃木剑劈过去，水汽应声散开，却在墙上留下行血字：“七月半，鬼门开，艮主归。”
“七月半还有三天。”何老头脸色凝重，“他们在等鬼门开时，用煞种做钥匙？”
“你们俩先歇着。”我站起身往院外走，锁链在掌心微微震颤，“我去乱葬岗看看，那鬼火不对劲。”
李道长一把拽住我胳膊，墨玉贴着我的手腕发烫：“太爷爷说过，阴阳两界的事，从来不是一人能扛的。”他把桃木剑往我手里塞了塞，“这剑沾过三代人的阳气，能镇煞。”
何老头已背起罗盘跟上：“我这老骨头还能走，奇门遁甲总比你这幽冥来的懂阳间方位。”
三人踩着月光往乱葬岗走，野草没过脚踝，坟头的纸幡在风里摇得像招魂幡。离着老远就听见哭嚎声，不是亡魂的悲泣，是活人被煞气侵体的惨叫。
“在那边！”李道长指向棵歪脖子树，树下跪着个黑袍人，正往土里埋什么东西。我们冲过去时，他突然回头，脸上戴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刻满了往生咒——每个咒文都缺了最后三个字。
“恭候大人归位。”黑袍人笑着扯下面具，脸竟是张纸糊的，眼睛处挖着两个窟窿，“艮主说，您欠他的，该还了。”
他脚下的土突然裂开，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里面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抓着我的脚踝就往下拖。锁链猛地绷直，链身弹出无数倒刺，扎进那些手臂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三百年前没锁死你，是我大意了。”我拽着锁链往回拉，洞口里竟渗出忘川河的黑水，“艮阳子，你以为借尸还魂就能逃出去？”
洞里传来苍老的笑声，黑水翻涌着冒出个头颅，正是艮阳子那张被煞火毁了半边的脸：“借你的锁链开道，再借李家的阳血当引，这鬼门钥匙，非我莫属！”
李道长的桃木剑突然插进黑水，剑身上的朱砂符咒全亮起红光，黑水竟被烫得滋滋作响。何老头将三枚铜钱抛向空中，落地时排成个“镇”字，洞口周围的土地瞬间冻住。
我望着掌心发烫的锁链，忽然明白判官那句话的意思。有些债，躲了三百年，终究是要还的。
“想借我的锁链？”我笑着将锁链往洞口里一送，链身化作万千铁刺，“那就尝尝幽冥的厉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