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的月光透着股青灰色,像浸过忘川河水的绸缎,泼在乱葬岗的坟包上。洞口的黑水被桃木剑逼得节节后退,却在铜钱阵外凝成道水墙,墙面上浮现出无数张挣扎的人脸——都是被艮阳子炼作煞种的亡魂。
“时辰快到了。”艮阳子的声音从洞里飘了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你以为这点阳气镇得住幽冥铁?”
话音刚落,何老头脚下的铜钱突然迸出裂纹。他闷哼一声,嘴角淌下血来:“这老东西在坛底布了反阵!”奇门遁甲的方位被阴邪之气搅得大乱,冻住的土地开始渗出黑血。
李道长突然扯开衣领,墨玉坠子贴着心口发烫。他抓起桃木剑往自己手臂上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剑身上,符咒的红光瞬间暴涨:“太爷爷留下的血誓,李家子孙可借三代阳气!”剑身在他手里嗡嗡作响,竟硬生生劈开了半道水墙。
我趁机将锁链往深处送,铁刺扎进黑水的声响像撕绸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钟鸣,不是阳间的寺庙钟声,是阴曹地府的幽冥钟——鬼门开了。
乱葬岗的坟头突然炸开,纸幡腾空而起,在月光下连成道黑幡,幡面隐隐显出“阴兵道”三个字。黑袍人化作的纸人堆里,无数只手破土而出,抓着幡杆往洞口聚拢,竟要搭成座通阴阳的桥。
“三百年前你偷闯忘川,盗幽冥铁炼煞,害了整整一城的人。”我拽着锁链往回扯,链身缠上李道长的桃木剑,阴阳相济的力道逼得黑水冒起白烟,“今日我便用这锁链,再锁你去寒冰狱三百年!”
艮阳子的头颅在黑水里狂笑,半边焦脸淌下脓水:“晚了!”他猛地往洞口外一挣,露出半截缠着铁链的身子——那铁链上还挂着阴差的令牌,“我早和地府的叛徒搭好了线,今日鬼门开,便是我重掌阴兵道之时!”.
何老头突然将罗盘狠狠砸向洞口,罗盘在黑水里炸开,无数细小的银针飞出来,扎进那些惨白的手臂里。“老东西记反了,奇门遁甲的最后一局是‘灭’!”他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竟自燃起来,“这是当年你害过的人,托我烧给你的念想!”
符纸的火光里浮出无数虚影,都是穿着古衣的亡魂,他们扑向黑水,竟生生拖住了艮阳子的身子。李道长趁机将桃木剑往前一送,剑尖抵住艮阳子的眉心,红光顺着剑身往他体内钻。
“该还的,终究要还。”我望着掌心发烫的锁链,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抱着烤红薯的老道,若不是他偷学禁术,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锁链突然收紧,勒进艮阳子的皮肉里,冒出青黑色的烟。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鸡叫,第一缕天光撕破了黑暗。鬼门开始关闭,洞口的黑水迅速退去,艮阳子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终缩回了地底……
李道长瘫坐在地上,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何老头捡起半块碎裂的罗盘,叹了口气……
我望着渐渐消散的鬼火,锁链在掌心慢慢变冷。三百年的债,终究是了了。灶房里那半块焦了的烤红薯,或许也该被忘了。
晨光里,乱葬岗的野草上挂着露珠,像是亡魂流下的泪。李道长突然碰了碰我的手腕,墨玉还带着余温:“回去吧,锅里的面条都煮成粥了。”
何老头已经拄着拐杖往回走,背影在晨光里有些佝偻:“那老板的油灯还得赔,记得让他多煮两个鸡蛋。”
三人踩着露水往饭馆走,身后的乱葬岗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纸幡的声音,像谁在低声说着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