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9）

我饮下忘川水的瞬间，眼前浮现出火光冲天的画面：酆都城的牌匾被人劈碎，轮回殿的石柱上刻满血色符咒，一个穿玄色道袍的身影站在尸堆上，手里举着半块炼天炉，而他脚下踩着的，正是胸口插着太极法剑的崔判官。画面一转，那玄衣人竟撕开了自己的脸，露出与我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原来如此。”我握紧补全的炼天炉，炉身的纹路里流淌着阴阳二气，“他不是我斩去的恶念，是三百年前堕入魔道的另一个‘我’。”

孟婆叹了口气，指尖在汤碗底轻轻一点，碗里的水化作张舆图，酆都城的每一条街道都清晰可见，唯有中心的阎罗殿被浓重的黑雾笼罩。“玄衣人把十殿阎罗关在殿里，用他们的元神炼制‘换界丹’。七月半，他想在鬼门关大开时，用丹气污染人间的水源，让阳间的人醒着变成行尸走肉。却不料这一幕被你撞破，现在他们又想在八月中秋节的时候再来最后的挣扎……”

突然，密室门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铁箭鬼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仙长快出来！酆都城的鬼民反了！”我推门而出，只见奈何桥两岸站满了各式各样的魂魄，有披甲的士兵，有挎篮的农妇，还有梳着总角的孩童，他们手里都举着用彼岸花茎做的火把，火光映得每个人的脸都亮堂堂的。

铁箭鬼拄着根断矛站在最前面，胸口的旧伤已经愈合，青色长衫上沾着黑血，却笑得比谁都灿烂：“这些都是被玄衣人迫害的冤魂，听说您要去闯阎罗殿，都想跟着您干一场！”

一个瞎眼的老鬼婆拄着拐杖走上前，她的眼眶里虽然空无一物，却准确地朝着我的方向拱了拱手：“仙长可知，三百年前您路过酆都时，曾给过我半块饼？老身记了三百年，就等着能报恩的这天。”

我望着桥对岸涌动的人潮，突然明白玄衣人最错的地方在哪里。他以为只要用恐惧和怨恨就能掌控一切，却忘了无论是人是鬼，心里都藏着比黑暗更强大的东西——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住身后光明的勇气。

“阎罗殿的门是用幽冥铁铸的，寻常仙法打不开。”孟婆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手里多了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这是当年崔判官交给我的‘往生匙’，能开三界所有的门，就是……”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用一次，就会折损十年阳寿。”

我接过钥匙，钥匙柄上刻着的“公正”二字硌得掌心发烫。“我本就是为了阻止他而来，阳寿长短，又有何惧？”转身看向众鬼，“阎罗殿里凶险，愿意跟我去的，现在就走。不愿去的，守住奈何桥，别让玄衣人的余党逃去阳间。”

铁箭鬼第一个举起断矛：“我这条命是仙长救的，刀山火海都跟着您！”老鬼婆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晒干的彼岸花根：“这是能驱邪的药，仙长带着。”孩童们把手里的火把聚过来，组成条通往酆都城中心的火路，火苗在风里跳着，像无数颗跳动的心。

穿过彼岸花田时，那些原本只在夜间绽放的花朵竟在白日里全开了，红得像要把整个幽冥界都烧起来。铁箭鬼说，这是三百年来头一遭，老人们讲过，只有真正的正道降临，彼岸花才会不分昼夜地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