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封禅台的石阶覆着层薄薄的白霜,明明是中秋时节,风里却裹着忘川水的腥气。我指尖抚过炼天炉上的纹路,阴阳二气在掌心流转,炉身突然发出嗡鸣——比孟婆预言的八月十五早了一个半月,鬼物终究还是提前撕开了结界。
铁箭鬼拄着断矛站在阶下,青衫下摆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仙长你看那片云。”
我抬头望去,本该澄澈的秋日晴空里,一团团灰黑色的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云絮间翻涌着暗红的光,像是被揉碎的血痂。封禅台最高处的石碑正在渗血,三百年前汉武帝封禅时刻下的“国泰民安”四个字,正被蛛网状的黑气慢慢吞噬。
“是‘蚀界雾’。”老鬼婆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手里的彼岸花根突然冒出青烟,“玄衣人虽然散了,但他留在阳间的蚀魂香已经和幽冥瘴气合在了一起,这雾能蚀穿活人的三魂七魄。”
话音未落,山下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纵身跃下石阶,炼天炉在掌心化作流光,落地时已凝成柄银纹长剑。山脚下的泰安城像被打翻的墨池,灰黑色的雾气正从北门涌进来,穿粗布短打的百姓奔逃着,却在触到雾气的瞬间定在原地,皮肤以诡异的速度变得青紫,瞳孔里最后一点光亮熄灭时,嘴角会咧开僵硬的笑——和那些被宫灯照过的冤魂一模一样。
“快用往生匙!”铁箭鬼的断矛刺穿了只扑来的影鬼,那鬼物化作黑烟的瞬间,又有三只从雾里钻了出来,“城门守不住了!”
我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往生匙上,钥匙柄的“公正”二字突然亮起金光。往南天门方向一挥,道无形的屏障骤然升起,将蔓延的黑雾挡在泰安城外。但雾霭撞击屏障的闷响像擂鼓般震得人耳鸣,屏障表面已泛起细密的裂纹。
“撑不了半个时辰。”老鬼婆将彼岸花根抛向空中,根茎落地生根,瞬间长成道花墙,血色花瓣簌簌飘落,暂时逼退了最前排的鬼物,“得找到蚀魂香的源头。”
炼天炉突然剧烈震颤,炉身映出幅流动的画面:泰安城西北角的城隍庙,正被黑压压的鬼物围得水泄不通,庙顶的琉璃瓦在黑雾里冒着泡,像是被强酸腐蚀。一个穿官服的身影正从庙门里往外冲,手里举着块写着“城隍印”的金牌,却被只长满倒刺的鬼爪按在地上——那是玄衣人留下的“勾魂使”,青面獠牙,手里的锁链缠着七八个孩童的魂魄。
“是周城隍。”铁箭鬼的声音沉了下去,“他生前是清官,死后守着泰安城百年,从未出过乱子。”
我提着长剑往城隍庙冲,途经街角时,瞥见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正蜷缩在货箱后,怀里紧紧抱着只断了腿的黑猫。黑雾已经漫到她脚边,她却死死咬着唇不吭声,辫子上的红头绳在灰雾里格外刺眼。
“抓住我的衣角。”我蹲下身时,小姑娘突然把黑猫塞进我怀里:“它叫煤球,会抓老鼠……”话音未落,只影鬼已从墙后扑来,我挥剑斩断它的脖颈,黑烟里飘出片烧焦的指甲——果然是玄衣人用活人指甲做的怪物。
小姑娘跟着我穿过雾霭,红袄下摆扫过处墙角时,突然传来阵细碎的响动。煤球猛地从怀里窜出去,钻进堆破烂里,叼出个浑身发抖的小娃娃,约莫三四岁,手里还攥着半个啃剩的麦饼。
“是张屠户家的小宝。”小姑娘抹了把脸,不知是泪还是雾水,“刚才雾起来的时候,他娘把他塞进了这堆破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