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星河璀璨”的宴会厅,此刻就是个煮沸了的汤锅。嗡嗡的议论声是滚烫的油泡,每一个都溅射出“赌债”、“高利贷”、“陆家养女”这些令人恶心的词汇。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高清镜头,都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陆柠身上,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她站在那束追光灯下,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血液倒流,四肢冰冷,耳边是尖锐的耳鸣,淹没了那些具体的恶语,只剩下嗡嗡的噪音。
陆正峰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手边的高脚杯。殷红的酒液泼洒在雪白的桌布上,像一滩刺目的血。这位陆家掌舵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脸,此刻是山崩地裂般的铁青,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他根本没看那杯酒,暴怒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像两把匕首,直直扎向聚光灯下的陆柠。
整个会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喧嚣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陆家这雷霆之怒。
陆正峰的声音响彻全场。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一个字都像千斤秤砣砸在地上:
“陆柠!”
这一声点名,如同惊堂木拍下,震得陆柠浑身一颤。
“我陆家,” 陆正峰一字一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直直指向陆柠,“养你成人,供你锦衣玉食,给你陆家养女的体面!不求你感恩戴德,只望你安分守己!可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震怒:
“竟敢如此自甘堕落!嗜赌成性!欠下这等肮脏不堪、辱没门楣的巨债!简直狼心狗肺!不知廉耻!”
“我陆家百年清誉,容不得你这等污秽之物玷污!” 陆正峰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
“从此刻起!你陆柠!不再是我陆家之人!你姓陆的资格,被收回!你所作所为,是生是死,是荣是辱,皆与我陆家再无半点瓜葛!”
“滚!” 最后一声低吼,如同驱赶一条肮脏的野狗。
配合着他的话音落地,旁边的陆夫人适时地用手帕按了按毫无泪意的眼角,脸上是“痛心疾首”的表情,可明显透着鄙夷的脸色,仿佛多看一眼陆柠都会污了她的眼。她轻轻拉了拉陆正峰的衣袖,低语了一句什么,将姿态做得十足。
陆家,这个帝都的庞然大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像甩掉一块沾了屎的抹布,把陆柠彻底扔了出去。
这切割的宣言如同第二颗炸弹,将会场彻底引爆。
“天!陆家真不要她了!”
“当场断绝关系!好狠!”
“能不狠吗?几千万赌债!还是高利贷!沾上就甩不掉了!”
“这下彻底完了……”
议论声浪更高。所有人的目光在陆柠和陆家人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看大戏的兴奋。
陆柠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养父那冰冷绝情的话语,将她最后一点侥幸打得粉碎。
然而,羞辱远未结束。
就在陆柠被陆家的决裂打得摇摇欲坠之际,旁边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咆哮:
“陆!柠!”
是贺萧阑!
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跟班,几步冲到拍卖台边,动作粗暴地一把抢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他精心保养的脸此刻完全扭曲了,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了羞愤交加的血丝,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风流倜傥?他此刻只像一头被当众戴了绿帽、踩了尾巴的疯狗!
“都他妈给老子安静!” 贺萧阑对着话筒一声怒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劈叉变调,刺耳的噪音震得音响一阵嗡鸣。
会场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着看贺家少爷。
贺萧阑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转过身,用吃人般的目光死死瞪着台下孤立无援的陆柠,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诸位!都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他举着话筒,声音因为激动和耻辱而颤抖,却异常响亮,“那个欠了几千万赌债的烂货!就是我贺萧阑的未婚妻!陆柠!”
“我贺家!帝都顶级豪门!清清白白!世代荣耀!” 他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家族荣誉感,“岂能容得下这种嗜赌成性、自甘下贱、污秽不堪的女人进门?!她连给我们贺家提鞋都不配!”
陆柠看着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听着那些诛心的话语,只觉得一阵阵反胃。她想上前,想解释,哪怕只有一句……身体却像灌了铅,挪不动半步。
贺萧阑却像是被她这微小的动作刺激到了,他猛地伸出手指,如同避瘟疫般指着她:“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他嫌恶地后退一步,仿佛陆柠身上带着致命的病毒。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全场哗然的动作。
他从自己的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烫着金边的深红色信封——那正是他和陆柠的订婚书!
“诸位!今日,就请在场所有人做个见证!” 贺萧阑的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表演式的悲愤和决绝,“我贺萧阑在此郑重宣布!即刻起!与这个下贱的女人!解除婚约!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话音未落,在无数双眼睛和镜头疯狂的捕捉下——
刺啦——!!!
贺萧阑将那份象征婚约的信封狠狠地撕碎,碎片像肮脏的雪片,劈头盖脸地砸向台下的陆柠!
“拿着你的垃圾!滚!” 他咆哮着,像甩掉了天底下最恶心的包袱,甚至还不忘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地、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因为暴怒而弄皱的荧光紫领带。
“她连做‘她’的替身都不够格了!” 贺萧阑对着话筒,轻蔑地补上了最后一刀,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奇异的优越感,“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你这种货色靠近我!”
红白相间的纸屑,纷纷扬扬,落在陆柠惨白的脸上,落在她那身刺眼的、象征替身的白裙上,落在冰冷的地面。
陆柠站在那里,头顶是刺目的聚光灯,四周是无数双充满恶意、鄙夷、嘲弄的眼睛,脚下是养父冰冷的驱逐令和未婚夫撕碎的、带着羞辱的婚约碎片,耳边是贺萧阑那句“连替身都不够格”的终极审判。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碎裂、崩塌。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光。
只有无边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像巨兽张开的口,瞬间将她吞噬殆尽。
巨大的债务和彻底的孤立,化作冰冷的巨石,轰然压下,碾碎了她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
膝盖一软,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向冰冷坚硬的地面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