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智创未来的科技沙龙里陆柠穿着那身起球的西装，像个误入孔雀园的灰麻雀，缩在角落假装研究一块宣传“量子速读U盘”的易拉宝。

“听说了吗？就那个‘深瞳’，傍上深空了！”

“深空？顾明轩？不能吧？那不就是个仨人的车库作坊？上次靠歪门邪道捞了学海一把…”

“嘿，你还别说，据说深空真给了意向书！不过嘛，”一个油滑的声音压低，“给的都是擦屁股的脏活，哈哈哈！”

“顾明轩什么人？眼光毒得很！八成就是逗他们玩玩，养条会咬人的野狗看门呗…”

“赵总该气坏了吧？听说还在医院吊水呢？被只野狗咬进ICU，啧…”

议论声像苍蝇嗡嗡。陆柠面无表情，指尖无意识抠着易拉宝的边缘。她端起一杯气泡快没了的橙汁，假装去洗手间。

刚推开隔间门，隔壁就传来刻意压低的男声，带着浓重的烟嗓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对，就盯死那个‘深瞳’！尤其是那个姓陆的娘们！赵总发话了，这次不惜代价，必须把他们按死在泥里！傍上深空？我呸！老子让他们怎么爬上去的，就怎么摔下来！真以为顾明轩会多看他们一眼？做梦！找‘蝰蛇’的人，价钱好说，我要他们下次项目上线的时候，服务器直接崩成烟花！还有，想办法套套他们技术底子，特别是学海那次的攻击溯源…”

陆柠靠在冰冷的隔间板上，呼吸放得极轻。隔壁冲水声响起，脚步声远去。赵金宝，智创的草包老板，上次被猩猩钢管舞气进医院的货色，果然没完没了。

回到车库，周锐对着刚收到的一封“合作邀请函”骂娘：“智创这帮龟孙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想套老子话？” 沈青则忧心忡忡刷着行业论坛，上面已经冒出几个阴阳怪气质疑“深瞳”技术合规性的帖子。

陆柠坐到主机前，点开邮箱，敲下一封措辞极其克制但暗藏锋芒的邮件，发给深空那个AI助理，隐晦提及“近期遭遇非正当竞争压力，可能影响项目专注度”。

发完邮件，车库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城中村渐渐沉寂。就在周锐开始哈欠时——

“叮！”

陆柠的二手手机，突然亮起白光。没有号码显示，只有一条孤零零的短信，像幽灵般弹了出来：

【挨打不如打人。你的刀，该见血了。】

发信人：未知。

这语气…这居高临下又暗藏锋刃的调调…

顾明轩！

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知道！他甚至不屑于用他那个高贵的深空邮箱！

“柠姐？”沈青被手机亮光惊动。

陆柠抬起头，眼底压抑的火焰被这条短信彻底点燃，烧成一片燎原的野火。

“周锐，‘星盾’预研，所有杂念清空。沈青，所有外部干扰，给我挡死。”

“啊？哦！好！”

“星盾”这座珠穆朗玛峰，正式开爬。

车库里，白板上画满了鬼画符般的架构图和数学推导，地上铺满了打印出来的论文，空气里是汗味、咖啡因过量导致的酸腐味和主机濒临崩溃的焦糊味。周锐彻底疯魔了，对着一个零日漏洞的防御模型死磕了三天，眼珠子通红，嘴里反复念叨：“不可能…这他妈就是个悖论…区块链延迟怎么解决实时拦截？耍我呢！”

沈青也好不到哪去，顾不上打理头发，对着深空技术团队发来的、满是晦涩术语的沟通邮件气鼓鼓的一点点拆解。

压力像巨石一般压在每个人心头。连续熬了十个通宵，进展却像蜗牛爬。周锐在一次尝试失败后，崩溃地揪着自己头发：“艹！老子不干了！这玩意儿就不是人干的！”

绝望的气氛在蔓延。

陆柠站在白板前，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眼前复杂的拓扑图在视野里扭曲、旋转。瓶颈。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瓶颈。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那个从帝都带出来的旧U盘。

鬼使神差地，她把它掏了出来。她盯着它看了几秒，最终，她心里一横，将它插进自己那台主机的USB口。

屏幕闪烁几下，再次弹出那个布满乱码和损坏标记的文件夹。

陆柠滚动鼠标，疲惫而麻木地浏览着。突然，她的手指停住了。目光死死锁住一段极其怪异、完全不符合常规编程逻辑的、关于“动态信任锚点”的碎片化描述，和她正在死磕的“星盾”项目中，那个该死的区块链延迟问题，在某个极其扭曲的角度上，产生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闪电，瞬间劈进她混沌的脑海！

她猛地扑到键盘前，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调出“星盾”的核心架构图，又飞快切回U盘里那段残破的代码。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两者之间疯狂扫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拼凑、嫁接。

“周锐！”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兴奋，“把你那套蜜罐诱捕的核心代码给我！沈青！接入模拟攻击流！快！”

“啊？现在？”周锐和沈青都懵了。

“别废话！按我说的改！”陆柠十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残影，屏幕上的代码像瀑布一样疯狂刷新、重构。她将“星盾”原本沉重的区块链锚点机制，强行嫁接了U盘里那段诡异思路，改造成一个轻量级、高欺诈性的动态陷阱！再融合周锐的蜜罐技术…

一个全新的、从未有人设想过的“蜜罐诱捕+行为反制回旋镖”脚本雏形，在她指尖下野蛮生长。

……

深空资本，地下某层巨大的、布满屏幕的指挥中心。空气冰冷，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键盘敲击声。

正中央最大的屏幕上，分割着十几个窗口，代表参加“星盾”预选攻防演练的各家公司虚拟战场。其中一个小窗口标注着“深瞳”，安静得像个新手村。

顾明轩坐在后方高处的观察席，长腿交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下那枚冰冷的鎏金怀表。目光淡漠地扫过屏幕。

演练开始的指令无声下达。

瞬间！

代表“智创科技”和另一家跟班公司的攻击流量，像两条狰狞的毒蛇，猛地扑向代表“深瞳”的那个安静窗口！数据洪流瞬间将其淹没！红色的警报标志疯狂闪烁！

“靠！”深瞳窗口里传来周锐失真的、带着惊恐的尖叫，“顶不住！量太大了！这帮孙子玩阴的！柠姐！”

监控屏前，几个深空的技术主管微微摇头，显然对“深瞳”这种小作坊在突袭下的表现不抱期望。连顾明轩身边的助理，都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然而，就在“深瞳”窗口的防御值即将跌破临界点、系统模拟崩溃的瞬间——

一直沉默的陆柠动了。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冰冷、清晰、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周锐，诱捕协议启动，坐标37.9。沈青，反制脚本加载，路径锁定攻击源B。”

屏幕上，代表“深瞳”防御的绿色线条骤然亮起。一个极其隐蔽的“缺口”被主动打开，精准地吞掉了智创倾泻而来的大半攻击流量！

下一秒！

“深瞳”窗口里，代表反制力量的蓝色数据流，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沿着那条被引导的路径，以比来时更凶猛、更精准百倍的姿态，狂暴地反射了回去！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完全超出了常规防御的反应时间！

目标直指——智创科技的核心模拟系统！

霎时，代表“智创科技”的巨大窗口，防御值在万分之一秒内，从满格瞬间暴跌至刺目的赤红，系统崩溃的警报图标疯狂跳动。

更绝的是，反制数据流里似乎又裹挟了点“私货”。

智创科技总部，那面主屏幕上，原本严肃的战场态势图，毫无征兆地一闪！

粉红色背景上，一只穿着草裙、戴着墨镜的3D大猩猩，正随着动感十足的音乐疯狂扭臀、顶胯、跳着魔性的街舞。猩猩旁边，七彩霓虹字体嚣张地滚动着：

【赵金宝技术烂，不如趁早摆摊卖红薯！智创智创，智商重创！深瞳爸爸教你做人！】

“噗——！”智创办公室里，正喝着枸杞水看戏的赵金宝，一口水全喷在了屏幕上！他眼珠子暴凸，手指着那只跳舞的猩猩，脸上的肥肉疯狂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然后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赵总！赵总又晕倒啦！”办公室瞬间炸锅！

……

深空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所有深空的技术人员，包括那几个主管，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戏剧性的一幕。看着“深瞳”那个小小的窗口，从被淹没的绝境，到反手一击秒杀对手的惊天逆转！看着那只嚣张跳舞的猩猩…

这操作…太骚了！太狠了！也太他妈天才了！

顾明轩深邃的目光，穿透冰冷的屏幕，仿佛落在那遥远车库中某个身影上。看着那个代表“深瞳”的窗口，在绝地反击后，数据流平稳运行，透着一股沉稳的杀气。

指腹缓缓擦过怀表表盖上那朵缠绕着尖刺的鎏金玫瑰。

这刀。

磨得够快。

也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