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厨房难得飘出浓郁肉香。姜雪澜挽着袖子,小心翼翼地将砂锅盖子掀开一条缝,热气立刻携着莲藕的清香与排骨的醇厚扑面而来。她舀起一勺乳白色的汤尝了尝,眼睛微微眯起——差不多了,再焖半刻钟就好。
"姜姑娘又下厨了?"路过的蓝景仪抽着鼻子凑过来,"这次是什么?好香啊!"
姜雪澜笑着用勺子轻敲他探过来的脑袋:"莲藕排骨汤,按师姐的方子做的。不过没你们的份,这是..."她顿了顿,耳根微红,"给含光君准备的。"
蓝景仪做了个夸张的退缩动作:"明白明白!我们可不敢跟含光君抢食。"他促狭地眨眨眼,"不过姜姑娘,您确定含光君会喝这种...呃...世俗的食物?"
"他上次喝了两碗。"姜雪澜忍不住炫耀,随即意识到失言,轻咳一声,"你去忙吧,别在这儿碍事。"
蓝景仪笑嘻嘻地跑了,临走还不忘回头喊:"魏前辈今早回来了,正在兰室跟含光君说话呢!"
姜雪澜手一抖,差点打翻盐罐。魏无羡回来了?明明说要去三个月,这才不到两个月。她急忙又往汤里加了一把藕片——幸好准备的材料够多。
砂锅端到寒室时,姜雪澜远远就听见魏无羡标志性的笑声。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敲门。
"进来。"蓝忘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她能听出其中细微的愉悦。
推门而入,只见魏无羡大咧咧地坐在蓝忘机的书案上,手里抛玩着一枚铜钱。蓝忘机站在一旁,看似面无表情,但眉梢的弧度比平日柔和许多。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她,确切地说,是看向她手中的砂锅。
"好香!"魏无羡一个翻身跃下书案,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澜澜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姜雪澜侧身避开他抢夺的手:"莲藕排骨汤。"她故意不看魏无羡期待的眼神,径直走到蓝忘机面前,"按师姐的方子熬的,你...尝尝?"
蓝忘机琉璃色的眸子微微闪动,接过她递来的碗,轻声道:"多谢。"
魏无羡在一旁瞪大眼睛:"等等,就一碗?我的呢?"
"锅里还有。"姜雪澜终于忍不住笑了,"自己去盛。"
魏无羡欢呼一声冲向砂锅,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蓝忘机优雅地小口啜饮,却很快喝完一碗,又默默递过空碗。姜雪澜心头一暖,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
"唔...味道还行。"魏无羡咂着嘴评价,"不过比起师姐的手艺还是差远了。师姐做的汤啊,莲藕又糯又甜,排骨..."
"魏无羡!"江澄的声音如同炸雷在门外响起,"果然是你!"
三人同时僵住。姜雪澜手中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门外,江澄紫衣银铃,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紫电在他手中噼啪作响。
"江...江宗主?"姜雪澜强作镇定地行礼,"什么风把您..."
"少装傻!"江澄大步跨入,紫电直指魏无羡,"这个张口闭口'师姐'的混蛋,除了魏无羡还有谁?"他转向姜雪澜,眼中怒火更甚,"还有你!明明早认出来了,却帮着隐瞒!"
魏无羡摸摸鼻子,讪笑道:"江澄,好久不见啊..."
"好你个头!"江澄一鞭子抽过去,魏无羡敏捷地闪到蓝忘机身后,"给我滚出来!"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挡在二人之间:"江宗主,云深不知处禁止私斗。"
"禁止私斗?"江澄冷笑,"那你们窝藏百家公敌又算什么?"
姜雪澜见势不妙,急忙打圆场:"江宗主息怒,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江澄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停在姜雪澜腰间的玉铃铛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们...这是..."
一阵尴尬的沉默。魏无羡突然从蓝忘机背后探出头:"江澄,喝汤吗?澜澜按师姐的方子熬的。"
江澄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中,紫电的光芒都黯淡了一瞬。他死死盯着那锅汤,喉结滚动,最终咬牙切齿道:"...盛一碗。"
四人围坐在寒室,默默喝着莲藕排骨汤。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唯有魏无羡还敢出声:"江澄,你怎么认出我的?"
江澄冷哼一声:"全天下会这么烦人的除了你还有谁?"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金凌说在莫家庄见过一个像你的人...我本来不信。"
姜雪澜与蓝忘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金凌早就怀疑了,只是一直没说破。
"所以,"江澄放下碗,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魏无羡笑嘻嘻地揽住蓝忘机的肩:"如你所见,我们..."
蓝忘机轻咳一声,魏无羡立刻改口:"我们在查阴铁余孽的事!对吧澜澜?"
姜雪澜无奈点头:"确实如此。金宗主带来的那半块玉佩..."
提到玉佩,江澄的表情又阴沉下来:"金光瑶的余党还在活动?"
"不止。"蓝忘机沉声道,"他们在尝试重组阴铁。"
江澄猛地站起身:"那就别在这儿喝汤了!立刻去..."
"江宗主。"姜雪澜柔声打断,"今日已晚,不如先在云深不知处住下?明日再从长计议。"
江澄瞪着她,又瞪了瞪魏无羡,最后看向蓝忘机:"你们蓝氏什么时候开始留宿外人了?"
蓝忘机面不改色:"特殊情况。"
江澄嗤笑一声,却没再反对。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三人一眼,眼神复杂:"明天我要一个完整的解释。"
夜深人静,姜雪澜独自在庭院中踱步。月光如水,洒在她腰间的玉铃铛上,映出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摇晃铃铛,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悦耳。
"这么晚还不睡?"魏无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姜雪澜回头,见他斜倚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月光下,他的轮廓比白日里柔和许多,眼中却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在想江澄的事。"姜雪澜轻叹,"他其实很高兴你回来,只是..."
"只是死要面子。"魏无羡笑着接话,走到她身边,"别担心,江澄那边我会处理。"他顿了顿,举起手中的东西,"看,我找到什么?"
那是一支做工粗糙的竹笛,明显是临时削制的。姜雪澜挑眉:"你又要吹《云梦谣》?"
"错!"魏无羡神秘一笑,"是改良版。"他将笛子抵在唇边,吹出一段悠扬的旋律。
姜雪澜起初还带着笑意,渐渐地,她的表情凝固了。这曲子...分明是当年在莲花坞时,她即兴创作的小调,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魏无羡居然...
曲终,魏无羡得意地看着她震惊的表情:"怎么样?我记性不错吧?"
"你...怎么记得..."姜雪澜声音微颤。
魏无羡的眼神突然温柔下来:"关于你们的每件事,我都记得。"
月光下,二人相对无言。姜雪澜腰间的玉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魏无羡惊讶地看着那枚铃铛:"我没碰它啊?"
姜雪澜也愣住了:"奇怪..."
就在这时,铃铛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逐渐组成一个古老的符文。魏无羡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同命咒?"
"什么咒?"姜雪澜困惑地问。
魏无羡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十六年前,我在这对铃铛里下了同命咒。若一方遇险,另一枚铃铛会有感应。"他皱眉,"但这符文不该显现出来..."
"除非咒术被触发。"蓝忘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白衣在月光中几乎透明。
姜雪澜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蓝忘机走到她身边,轻轻托起那枚铃铛:"有人试图破坏咒术联系。"
魏无羡脸色骤变:"金光瑶的余党?他们怎么知道..."
"明日再议。"蓝忘机打断他,目光落在姜雪澜脸上,"你需要休息。"
姜雪澜想反驳,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踉跄了一下,被两只手同时扶住——蓝忘机和魏无羡一左一右,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担忧。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只是有点累。"
魏无羡与蓝忘机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突然咧嘴一笑:"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姜雪澜警惕地问。
"夜猎比赛!"魏无羡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就我们三个,看谁猎到的邪祟多。输的人..."他故意拖长音调,"要回答赢家一个问题,必须说实话。"
蓝忘机皱眉:"胡闹。"
"我觉得不错。"姜雪澜突然说。她看出魏无羡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更重要的是...她确实需要散心,"含光君不敢应战?"
蓝忘机眸光微动:"何时?"
"现在!"魏无羡拉起姜雪澜的手就往外跑,"我知道后山有处地方邪祟特别多!"
蓝忘机身形一闪,已挡在二人面前:"危险。"
"所以才要含光君保护我们呀。"魏无羡嬉皮笑脸地说,眼中却闪过一丝认真,"再说了,有同命咒在,怕什么?"
最终,蓝忘机还是妥协了。三人悄然离开云深不知处,向后山进发。月光下的山林显得神秘而幽深,夜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魏无羡走在最前面,突然回头冲姜雪澜眨眨眼:"澜澜,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夷陵夜猎吗?你差点被一只山猫抓伤脸。"
姜雪澜轻笑:"记得,某个自称'师兄'的人吓得哭鼻子,结果引来更多邪祟。"
"我哪有哭!"魏无羡抗议,随即压低声音,"嘘...前面有动静。"
三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蓝忘机避尘在手,魏无羡捏诀蓄势,姜雪澜则抽出了腰间的软剑。然而,从灌木丛中窜出来的只是一只受惊的野兔。
魏无羡夸张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树顶扑下!蓝忘机剑光如电,瞬间将那东西斩成两半——是只低级邪祟,形似蝙蝠,却长着人脸。
"一只。"蓝忘机淡淡道。
魏无羡不服:"偷袭的不算!"
姜雪澜笑着摇头,继续向前走。渐渐地,她发现魏无羡似乎在有意引导路线,最终停在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下。
"就是这儿!"魏无羡兴奋地说,"我感应到很强的阴气。"
蓝忘机环顾四周,眉头微蹙:"并无邪祟。"
"再等等嘛。"魏无羡神秘兮兮地说,突然从树根处挖出一个酒坛,"看!我十六年前埋的天子笑!"
姜雪澜哭笑不得:"这就是你说的'邪祟'?"
"酒虫作祟,怎么不算?"魏无羡理直气壮地拍开泥封,酒香立刻四溢。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叹息,"啊...还是当年的味道!"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云深不知处禁酒。"
"这里已经是后山外围了!"魏无羡辩解,突然将酒坛递向姜雪澜,"澜澜也来一口?"
姜雪澜正要拒绝,蓝忘机却先一步接过酒坛,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仰头饮了一口。
"蓝湛?!"魏无羡瞪大眼睛。
蓝忘机面不改色:"味道一般。"
姜雪澜噗嗤笑出声。就在这时,她腰间的玉铃铛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与此同时,银杏树后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只中级邪祟,形似巨熊,却长着三只血红的眼睛!
"小心!"姜雪澜反应最快,软剑如银蛇出洞,直刺邪祟咽喉。蓝忘机和魏无羡也立刻加入战斗。
邪祟力大无穷,但动作迟缓。三人配合默契,很快将其逼入绝境。最后一击时,姜雪澜抓住机会,一剑刺入邪祟第三只眼,结束了战斗。
"漂亮!"魏无羡鼓掌,"看来今晚的赢家是澜澜。"
姜雪澜收剑回鞘,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树干,眼前发黑。耳边隐约听到魏无羡和蓝忘机焦急的呼唤,却越来越远...
最后的意识中,她感觉到两只手同时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以及腰间玉铃铛发出的、急促如警报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