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的夜，静得能听见莲叶上露珠滚动的声音。姜雪澜躺在客房的床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白日里强行施展归魂咒的反噬如同无数细针，在她四肢百骸中游走穿刺。更糟的是，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一个冰冷而陌生的声音在脑海深处低语，充满怨毒与杀意。
“吵死了...”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房门被轻轻推开，蓝忘机端着一碗药走进来。昏黄的灯光下，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目光却始终专注地落在她身上。
“喝了。”他将药碗递到姜雪澜唇边，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姜雪澜勉强撑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喝药。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清明。她抬眼看向蓝忘机，发现他右手指尖缠绕着新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迹。
“你的手...”
“无碍。”蓝忘机收回手，避开她的视线，“江宗主在准备压制咒术的法阵。”
姜雪澜心中一紧。江澄...他知道了多少？关于她体内可能存在的巫族血脉，关于她为了救魏无羡而使用禁术？以江澄的脾气...
“别多想。”蓝忘机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轻轻替她掖好被角，“休息。”
他起身走到窗边的琴案旁，盘膝坐下。忘机琴横于膝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一尊守护神像，目光却从未离开床上的人。
这份沉默的守护让姜雪澜眼眶发热。她闭上眼，努力对抗脑海中那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充满诱惑的冰冷声音。
*‘软弱...看看他为你伤成什么样...不如让我来...杀光所有伤害你的人...’*
“不...”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琴音就在这时响起。
不是清心音，也不是任何蓝氏正统的曲目，而是那首只属于两个人的曲子——《忘羡》。
清越的琴音如同月光流淌，温柔地包裹住她。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精准地压向她体内躁动的阴寒之气。姜雪澜感觉脑海中那个充满恶意的声音被琴音压制，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挣扎着沉了下去。
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朦胧中，她仿佛看见蓝忘机坐在床边，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梳理她汗湿的鬓发，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子夜时分，姜雪澜猛地睁开眼！眸中再无平日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无机质般的寒光。她悄无声息地坐起，动作僵硬却迅捷，如同提线木偶。
窗边的蓝忘机几乎同时睁眼，琴音未停，眼神却瞬间锐利如刀。
“澜儿？”他试探着唤道。
“姜雪澜”没有回应。她赤脚走下床，一步步向蓝忘机靠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力，冰冷刺骨，窗棂上甚至凝结出薄霜。
“你不是她。”蓝忘机声音沉静，指尖却已按在琴弦上蓄势待发。
“她？”“姜雪澜”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尖利而陌生，“那个软弱无能的蠢货？她保护不了任何人，只会拖累你们！”话音未落，她突然抬手，数道冰锥凭空凝结，闪电般射向蓝忘机！
蓝忘机琴音一转，音波化作无形屏障，冰锥撞在上面粉碎成齑粉。但他脸色微变——那冰锥蕴含的力量，竟与极北之地雪妖王的如出一辙！
“你是谁？”蓝忘机厉声问，琴音陡然急促，试图压制对方。
“我是谁？”“姜雪澜”大笑，眼中蓝光更盛，“我是被她压抑的恨！是被你们遗忘的痛！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她双手结印，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地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坚冰，并沿着琴案向上蔓延！
蓝忘机被迫起身后退，琴音却丝毫未乱。他一边以音律化解对方的攻击，一边试图唤醒真正的姜雪澜：“澜儿！醒过来！”
“没用的！”另一个声音带着狂怒，“她太累了，该换我保护你们了！”更强大的冰风暴在“姜雪澜”手中凝聚，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猛地撞开！
“澜澜！”魏无羡冲了进来，脸色苍白，显然也是强撑着。看到屋内景象，他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挡在蓝忘机身前，直面那恐怖的冰风暴。
“滚开！魏婴！”“姜雪澜”厉喝，手中的冰风暴却微微一顿。
“我不让！”魏无羡张开双臂，眼中是毫不退缩的坚定，“想伤他，先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冰风暴呼啸着逼近，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血液。
魏无羡不退反进，迎着风暴大喊：“那你就动手！用澜澜的手，杀了她最在乎的人！就像当年她亲眼看着江厌离死在她面前一样！”
“江厌离”三个字如同惊雷，劈在“姜雪澜”身上！她浑身剧震，眼中的蓝光疯狂闪烁，凝聚的冰风暴开始剧烈波动。她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阿姐...不...不是我...”
“就是现在！”蓝忘机琴音猛然拔高到极致，清越的音波如同实质的锁链，缠绕住“姜雪澜”的身体，压制她暴走的力量。
魏无羡趁机扑上前，不顾冰风暴的余威割伤脸颊，一把抱住痛苦挣扎的姜雪澜：“澜澜！回来！看着我！我是魏婴！”
姜雪澜在他怀中剧烈颤抖，眼中的蓝光与挣扎的痛苦交替出现。她看着魏无羡脸上被冰刃划出的血痕，看着蓝忘机指尖渗血的绷带，泪水汹涌而出：“魏...婴...蓝...湛...”
“我们在！”两人异口同声。
“帮...帮我...”姜雪澜的声音虚弱而绝望，眼中蓝光再次占据上风，“另一个我...她太强了...我撑不住...”
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决定。这已不仅是咒术反噬，她体内似乎真的寄居着另一个充满怨恨的强大意识！
“信我吗，澜澜？”魏无羡捧着她的脸，额头抵上她的额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让我进去看看。”
姜雪澜艰难地点头，闭上了眼睛。蓝忘机立刻将灵力注入琴音，全力压制她体内暴动的力量，为魏无羡争取时间。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将染血的手指按在姜雪澜眉心：“以血为引，魂兮相感。共魂术，启！”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魏无羡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抽离，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
意识的世界光怪陆离。魏无羡感觉自己像一缕风，漂浮在破碎的记忆碎片之间。他看到了血洗莲花坞那晚的冲天火光，看到了姜雪澜坠崖前绝望的回眸，看到了她在云深不知处默默流泪的无数个夜晚...这些都是属于姜雪澜的痛苦记忆。
但很快，他看到了更多陌生的片段——一个身着奇异服饰的女子在月下起舞，周围跪拜着无数信徒；一场毁天灭地的战争，无数修士在蓝色的火焰中化为灰烬；最后，是一个古老的祭坛，三个身影站在光芒万丈的阵法中，其中一个女子的侧脸...竟与姜雪澜有七分相似！
“这是...澜澜的记忆？不，不对...”魏无羡感到困惑。这些片段太过古老，不可能是姜雪澜的经历。
他继续在意识的海洋中搜寻，寻找那个充满怨毒的声音来源。终于，在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区域，他看到了两个相互缠绕、却又激烈对抗的光团。
一个光团温暖柔和，散发着熟悉的姜雪澜的气息。而另一个，则是刺骨的冰蓝色，充满了暴戾与怨恨。两个光团如同双星旋转，彼此撕扯、吞噬。
魏无羡试图靠近那个温暖的光团，却立刻被一股强大的斥力推开。冰冷的意念如同尖刺扎入他的脑海：
*‘滚出去！夷陵老祖！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承受这么多痛苦！她本该安安稳稳地生活！’*
魏无羡如遭重击，灵魂深处传来剧痛。他强忍着，集中意念试图沟通那个温暖的光团：“澜澜！是我！你能听到吗？坚持住！”
温暖的光团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悲伤而疲惫的意念：‘魏婴...对不起...我控制不了她...她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就在这时，冰蓝色的光团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瞬间压制了温暖的光团。一个清晰的女声直接在魏无羡意识中响起，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愚蠢！你以为你在救她？你只会害死她！这具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两个灵魂的撕扯！’*
“你到底是谁？”魏无羡厉声质问。
冰蓝光团的光芒微微收敛，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在光团中心浮现。她的面容看不真切，但那双眼中的悲伤却让魏无羡心头一颤。
*‘我是被她遗忘的过去...是被强行剥离的痛苦...’* 女子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也是...她必须面对的宿命。’*
突然，魏无羡的目光凝固在女子虚影的腰间——那里别着一朵以灵力凝结的、栩栩如生的金星雪浪花！那是江厌离生前最爱的花！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击中魏无羡：“你...你是...阿姐？！”
女子的虚影剧烈波动起来，仿佛被这个名字刺痛。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魏无羡，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
*‘阿羡...这次...换我保护你...’*
话音未落，整个意识空间剧烈震荡！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将魏无羡猛地弹了出去！
***
现实世界，魏无羡身体剧震，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从共魂状态中脱离。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却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魏婴！”蓝忘机立刻停止琴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样？”
魏无羡顾不上回答，急切地看向床上的姜雪澜。她依旧昏迷着，但眉宇间那股冰冷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只是眉头紧锁，仿佛陷入更深的痛苦梦境。
“蓝湛...”魏无羡抓住蓝忘机的手臂，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我好像看到...阿姐...”
蓝忘机瞳孔骤缩：“江姑娘？她不是...”
“在澜澜的意识里！”魏无羡急促地说，“另一个意识...那个充满怨恨的声音...她腰间别着阿姐最爱的金星雪浪花！她还说...‘阿羡，这次换我保护你’...”
蓝忘机震惊地看着昏迷的姜雪澜。江厌离的残魂？这怎么可能？但魏无羡的神情绝不像说谎。
就在这时，姜雪澜的身体突然剧烈痉挛起来！她的皮肤下浮现出无数蓝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一股强大而古老的威压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客房的窗户瞬间结满厚厚的冰霜，桌上的茶杯啪地一声碎裂。姜雪澜猛地睁开眼，瞳孔已完全变成了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幽蓝色。
她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震惊的魏无羡和如临大敌的蓝忘机，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碍事的人...”她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都该清理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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