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的气氛有些微妙。
杨涵博端着碗坐在餐桌一侧,低头扒拉着米饭,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对面的魏子宸。少年扒饭的动作有些慢,平时吃饭总爱叽叽喳喳说学校的趣事,今天却异常安静,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糖醋排骨只夹了一块,还是杨涵博刚才顺手给他拨过去的。
路人乙宸宸,怎么不吃啊?今天的排骨是你最爱吃的
魏妈妈从厨房端着汤出来,看儿子没精打采的样子,随口问道。
魏子宸像是被惊醒,“啊”了一声,赶紧夹起排骨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
魏子宸吃呢,好吃
只是那笑容有点勉强,嘴角扬了扬又很快落下去。
杨涵博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他知道魏子宸还在为下午的事耿耿于怀,那句“你能不能懂点事”说得太重了,尤其是在那么多同学面前。可他拉不下脸道歉,Omega的腺体被触碰时的慌乱还没完全褪去,那种信息素不受控制的悸动,让他连直视魏子宸的眼睛都觉得别扭。
路人乙涵博,多喝点汤,看你最近好像瘦了
魏妈妈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温和,
路人乙学习别太累,要是晚上学到太晚,让宸宸给你端点宵夜
杨涵博谢谢阿姨
杨涵博点点头,舀了一勺汤喝。温热的汤滑进胃里,却没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他借住魏家快半年了,爸妈工作调动去了外地,怕他一个人住不方便,托了相熟的魏家帮忙照看。魏家人待他很好,尤其是魏子宸,从第一天起就“哥、哥”地喊得亲热,把他当亲哥哥似的黏着。
以前他挺习惯这份亲近的,可今天下午那一下,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了块石头,搅得他心里乱糟糟的。
晚饭结束后,杨涵博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魏子宸想跟过来帮忙,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杨涵博说:
杨涵博我自己来就行
声音不冷,却带着点疏离的客气。
魏子宸的脚步顿住了,手在身侧攥了攥,默默地退了回去。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厨房亮着的灯光,杨涵博的身影在磨砂玻璃后隐约晃动。以前他们总一起洗碗,杨涵博会嫌他笨手笨脚,却还是会把擦碗的布塞给他;他会趁杨涵博不注意,偷偷蘸点洗洁精抹在他脸上,然后被追着打整个客厅。
可现在,连一起洗碗都变成了奢望。
魏子宸趴在沙发扶手上,脸埋在胳膊里。王浩说撒个娇就好了,可他对着杨涵博紧绷的侧脸,连句“对不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甚至不太明白自己错在哪儿——是错在碰了不该碰的地方,还是错在让杨涵博生气了?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魏子宸赶紧坐直身体,假装在看电视,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厨房门。杨涵博擦着手走出来,径直往客厅门口走,看样子是准备回房间学习。
魏子宸哥
魏子宸忍不住喊了一声。
杨涵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杨涵博怎么了?
魏子宸没、没什么
魏子宸低下头,手指抠着沙发垫的边角,
魏子宸就是……你要是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他的成绩虽然没杨涵博好,但理科还算不错。
杨涵博嗯,知道了
杨涵博应了一声,转身走上楼梯。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魏子宸才松了口气,心里却更闷了。他从书包里摸出那根巧克力味的能量棒,是早上王浩塞给他的,说这个牌子新出了巧克力夹心,味道特别好。他本来想中午就给杨涵博的,结果下午出了那档子事,一直攥在手里忘了给。
现在送过去会不会太刻意?魏子宸捏着能量棒的包装纸,指尖都快把塑料膜捏皱了。他想起杨涵博刚才吃饭时没什么表情的脸,想起他说“我自己来就行”时的语气,咬了咬牙,还是站起身往楼上走。
杨涵博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能听见翻书的声音。魏子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心脏跳得有点快。他不敢推门进去,怕杨涵博还在生气,更怕两人面对面时无话可说的尴尬。
他犹豫了几秒,轻轻推开门一条缝。房间里很安静,杨涵博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正低头看着物理练习册,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像是在思考难题。
魏子宸屏住呼吸,飞快地溜进去,把能量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又踮着脚退了出来。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他甚至没敢多看杨涵博一眼,关上门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
回到自己房间,魏子宸靠在门后,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不知道杨涵博会不会看到那个能量棒,也不知道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是会像以前一样笑着说“谢了”,还是会觉得他在讨好,随手扔到一边?
他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坐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摊开的数学卷子上全是复杂的公式,可他眼里浮现的,全是下午杨涵博泛红的耳根和冰冷的侧脸。
魏子宸笨蛋魏子宸
他对着空气小声骂了一句,把脸埋进臂弯里。
另一边,杨涵博其实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魏子宸走路总爱拖着脚,虽然刚才刻意放轻了,他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那熟悉的脚步声。他没回头,继续盯着练习册上的题目,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直到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他才放下笔,转过身看向床头。
柜子上果然放着一根能量棒,巧克力味的,包装纸上印着他喜欢的篮球队标志。是早上王浩塞给魏子宸的那个,他当时还看见魏子宸宝贝似的揣进了兜里。
杨涵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这笨蛋,还挺记事儿。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能量棒撕开包装。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弥漫开来,甜丝丝的,是他很喜欢的味道。他咬了一口,酥脆的外壳混着巧克力夹心在嘴里化开,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那点紧绷的情绪好像也跟着松动了些。
其实他下午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魏子宸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看得他心里揪了一下。他知道魏子宸不是故意的,那家伙心思单纯得很,估计到现在都没搞明白Omega的腺体意味着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想关心他而已。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生气,气魏子宸的迟钝,气自己的反应过激,更气那种被触碰时瞬间失控的悸动。
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本就敏感,尤其是魏子宸这种刚进入成长期的Alpha,信息素里带着阳光晒过的青草香,干净又热烈,总能轻易地扰乱他的心神。以前他还能靠着“哥哥”的身份强装镇定,可今天下午那一下,近距离的触碰让他所有的伪装都差点破功。
杨涵博嚼着能量棒,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洒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他看见魏子宸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没拉严,能隐约看到少年坐在书桌前的身影,好像一直在发呆。
这家伙,估计又在胡思乱想了。
杨涵博摇摇头,转身回到书桌前。他把剩下的半根能量棒放在桌角,重新拿起笔。算了,小孩子家家的,跟他计较什么。等过两天,他估计自己就忘了这事儿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在刻意维持着一种“正常”的状态。
早上魏子宸会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等他一起上学,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勾着他的肩膀,走路时会刻意保持半步的距离。杨涵博会回应他的招呼,语气平和,却少了以前的随意。
课堂上,魏子宸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转过来问他题,实在有不会的,也会先举手问老师,只有老师也讲不明白的难题,才会趁着课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完就立刻坐回去,像怕被他嫌弃似的。
中午去食堂吃饭,魏子宸还是会习惯性地给他打糖醋里脊,却不再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吃,然后把杨涵博不爱吃的青椒都夹到自己碗里。
杨涵博能感觉到魏子宸的小心翼翼。那家伙努力想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试探和不安。他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其实没生魏子宸的气了。看到那根能量棒的时候,心里的火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到以前的状态,那天下午腺体残留的温度和悸动还没完全散去,每次魏子宸靠近,他总能想起那瞬间失控的信息素,脸上会不自觉地发烫。
这种微妙的变化,魏子宸也感觉到了。
他努力想让一切回到正轨,却发现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以前杨涵博会笑着揉他的头发,会在他打球输了的时候拍着他的背说“下次赢回来”,会在他熬夜打游戏时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回房间。
可现在,杨涵博很少主动跟他有肢体接触,说话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带着点客气的疏离。虽然还会回应他的话,还会在他被老师批评时帮他解围,却总像隔着点什么,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周五晚上,魏子宸打完篮球回来,一身臭汗地冲进浴室。洗到一半,才发现忘了拿干净的衣服。他光着身子站在浴室里,扯着嗓子喊:
魏子宸哥,帮我拿件T恤和短裤呗,在我床上叠着呢
外面没回应。
魏子宸哥?杨涵博?汉堡?
魏子宸又喊了两声,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
难道出去了?他皱了皱眉,正准备裹着浴巾出去拿,浴室门被敲响了。
杨涵博给你
杨涵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魏子宸谢了哥!
魏子宸赶紧拉开一条门缝,伸出手去接。
杨涵博把衣服递给他,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刚想收回手,却不小心碰到了魏子宸湿漉漉的胳膊。少年的皮肤温热,带着水汽,像刚晒过的温水袋。
两人都顿了一下。
杨涵博的手像被烫到一样收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魏子宸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刚接过的T恤。刚才杨涵博的指尖碰到他胳膊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点微凉的触感。他能感觉到门外的人没立刻走,似乎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才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
魏子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心里有点涩。以前他们经常一起打球,一起洗澡,勾肩搭背地往家跑,浑身是汗地挤在沙发上看电视,从来没这么别扭过。
他慢慢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时,杨涵博已经回了房间,房门紧闭着。
魏子宸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而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刚上初中的时候,杨涵博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他把自己最宝贝的变形金刚塞给杨涵博,杨涵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说:
杨涵博以后我就是你哥了
那时候多好啊,没有什么Alpha和Omega的区别,没有什么不能碰的腺体,他只知道杨涵博是他哥,是会帮他打架、会教他做题、会把最后一块排骨让给他的哥哥。
可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从他分化成Alpha那天起,也许是从杨涵博今天下意识避开他触碰的瞬间,又或者,是从那个下午,他的手掌覆在杨涵博后颈的那一刻。
魏子宸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王浩说过的话——
魏子宸Alpha和Omega之间,真的不能做单纯的兄弟吗?
而此刻,杨涵博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笔,目光却落在窗外。刚才碰到魏子宸胳膊的指尖,好像还残留着那点温热的水汽,让他有点心神不宁。
他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像一层薄薄的冰,谁也不愿意先伸手去打破。他知道魏子宸在努力表现得正常,可那家伙眼底的失落藏不住,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看得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杨涵博叹了口气,拿起桌角的能量棒包装纸。巧克力的甜味好像还残留在舌尖,提醒着他魏子宸笨拙的示好。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他想。魏子宸还是那个魏子宸,他也还是那个他,不过是个小误会而已,总会过去的。
他起身走到门口,想去找魏子宸说说话,问问他明天想不想去看电影。可手刚碰到门把,又停住了。
万一……万一魏子宸还在生他的气呢?万一他根本不想理自己呢?
杨涵博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转身回到书桌前。
算了,明天再说吧。
他重新拿起笔,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练习册上,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门口,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客厅里的魏子宸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夜已经很深了,他站起身,慢慢往自己房间走。路过杨涵博的房门时,他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以前一样。
他对着门板小声说了句“晚安”,声音轻得像叹息,然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内,杨涵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他听见了那句晚安,也听见了魏子宸回房间时,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拖沓的脚步声。
他放下笔,看向窗外。月光很亮,照亮了院子里的梧桐树,树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低声说着什么。
杨涵博的嘴角,不知不觉间又弯了弯。
也许,明天真的会好起来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