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刚生。
咚——!
铁木刚一镐子下去,好巧不巧就砸在了紧贴青铜棺材边缘的冻土上。
这声音,比先前任何一声都要沉闷,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青铜,像是最后一把钥匙。
棺内,王阳紧闭了百万年的双眸,豁然睁开!
没有精光爆射,没有神威降临。那睁眼的瞬间,只流泻出一片比寒冰更深邃、比枯井更幽暗的…死寂。仿佛承载了宇宙诞生前便存在的虚无与冰冷。
只是这虚无中,一点沉寂了万古的星光,在瞳孔深处最底层,极为缓慢地…点燃。
他意念微动。
咔啦啦——
不再微不可察!
整座山坳都似乎轻轻一震!覆盖在青铜巨棺上的冻土表层,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炸开!
棺身猛烈一震,环绕其上的几根青色枯藤骤然绷断,如腐朽的弓弦,无声跌落。
棺壁上那些古老的甲骨文字瞬间光华流转,一闪而逝,随即彻底黯淡,宛如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气。
棺盖,与棺体边缘严丝合缝处,一丝微尘被这震动激扬起来。
“什么声音?!”三兄弟同时惊觉,骇然回头!
就在他们惊恐回头的目光聚焦处——
“嘎吱——”
刺耳、艰涩,仿佛两块沉重的星骸在摩擦。
那口沉重得三个壮汉也只能勉强撼动分毫的青铜棺盖,竟…竟如同失去了地心引力的落叶,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上方浮起了一指宽的缝隙!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棺内,带起更细微的尘埃。
一只苍白、枯槁、关节异常清晰的手,骨节凸起如同嶙峋的山岩,带着一种不似活物的僵硬,缓缓从缝隙中探了出来,搭在了沉重冰冷的棺沿上。
手指修长,指甲长而锐利,泛着黯淡的青灰色,像浸透了万年寒气的古玉。每一根指骨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与沉睡久矣的诡异。
这只手搭上棺沿的瞬间,整个挖开的土坑周围,松散的雪粒如同失去了重力,诡异地悬浮、震颤起来!
大哥铁木脸上的汗瞬间变成了冰霜,铁镐“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冻土上。
他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眼中是极致的、近乎碎裂的恐惧——这景象完全颠覆了他对“神仙”的所有想象!
二哥许舟之瞳孔骤然缩紧。
他瘦弱的身躯筛糠般颤抖,那所谓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只剩下面对未知恐怖最本能的颤栗。
是神?是魔?还是……棺材里封着的大凶之物?老神仙!这……这就是你让我们埋的东西吗?!
三弟燕木王飞更是惊得毛发倒竖,虬髯下的脸上血色全无,猛地后退一大步,下意识就抓向了腰间的柴刀。
可那握着柴刀的手却在剧烈哆嗦,连刀鞘都拔不出来!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活了!真他妈活了!老子就说邪性!”
王阳的意识随着这只手探出棺外,彻底接管了这具沉寂了无尽岁月的躯体。
骨骼深处传来亿万雷霆般的细微喀嚓声!那是僵死的筋肉、闭合的经络、沉寂的细胞在苏醒、在适应!
一层肉眼可见的灰白色尘埃如同水汽般从他周身的青铜缝隙里无声蒸腾而出。
然后,是躯体。
王阳并没有“坐起来”,而是以一种绝对违背常理的姿态,缓缓地从那道棺盖缝隙中……“滑”了出来!
整个过程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响。
他就那么静静地、僵硬地站在了冰冷的冻土之上,双脚赤裸,踩在那碎雪与泥土间。
他站在那里,比三人想象中要……寻常。
身形算不上格外高大魁梧,甚至显得有些瘦削,像是长期缺乏营养。
皮肤是久未见光的、病态的苍白,没有丝毫光泽,干燥得像风化的古树皮。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如同古墓里扯出来的深色单薄旧衣。
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挡了部分面容。
整个人的感觉,像一具刚从千年冰窟里捞出来的、还带着冰碴的尸首。
但,那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气
很冷。
一种冻彻灵魂的冷!
空气里的水汽瞬间凝成了肉眼可见的细小白霜,飘飘洒洒落下。
三人呼出的每一口白气,都在离开口鼻的瞬间凝成冰晶碎屑!
死。
一种万古长夜般的死寂!
不仅仅是坟墓的腐朽,而是像他本身便代表着“存在”的对立面——空无、消逝、永恒的沉眠。
光是看着他,三人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冻裂的痛楚!血液都要凝固了!
整个山阴背坡,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风都仿佛冻结了。
王阳缓缓地转动脖子,脖颈关节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像生了锈的机括。
他抬起脸,从散乱乌黑的长发间隙里,露出一双眼睛。
眼瞳深处一片混沌的灰,仿佛倒映着宇宙初开时的无光海渊。冰冷,枯寂,茫然。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好奇——那是一种穿透了万古时光后的……绝对的漠然。
像是历经宇宙生灭的神明,无意间瞥见了脚下一窝正在忙碌的……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扫过三个如坠冰窖、魂飞天外、连灵魂都仿佛被冻结、只剩下本能战栗的人。
没有停留。
仿佛他们只是一缕不值得入眼的寒风,只是路边三块冰冷的石头。
他沉默着。
目光投向远方——透过山谷的缝隙,越过枯死的森林,投向更高、更远的山峦,投向那无尽深青色的、蕴含着一丝天地元气的……铅灰色天空。
百万年了……熟悉的法则似乎更薄弱了,但天地间流转着的气息,却又那么陌生……
王阳抬起那只搭过棺沿的、苍白的右手,低头看着掌心。五指缓缓收拢,又极其缓慢地张开,像是在熟悉着这具躯体的存在感。
周围悬浮的雪粒,随着他指掌的开合,悄然碎裂成更细小的冰尘。
下一刻。
王阳没有再看那三人哪怕一眼。
他……动了。
无声无息。
甚至在他站立的地方,脚印才刚刚浅浅压入冻土表面的浮雪。
而他枯瘦僵硬的身影,却已出现在百丈之外的一处矮坡顶,距离三人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
那件单薄的旧衣下摆,甚至没有因为移动而带起一丝气流,无声地垂落着。
整个过程瞬移,却又没有空间的剧烈波动,只是画面无声地切换了一下。
他在坡顶驻足,背影融入远处灰暗的山色。
寒风卷起几片枯叶,从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打着旋飘过。
坑底,只剩下目瞪口呆、彻底石化、如同三尊冰雕的三人,以及那口被掀开一条缝隙、空洞洞如同深渊巨口的……青铜古棺。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恐惧都像是被冻结了。
只有那冻彻骨髓的冰冷气息,还在无声地提醒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旷野的寒风呜咽着,吹过三张惨白绝望的脸。
他们的“大业”,他们寄托的气运,在方才那棺中人绝对漠然的眼神扫过时,似乎就已化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尘埃。
而棺材正缓慢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