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冷战与破冰
首尔的雨连下了三天。
于芝的工作室里，空气仿佛都被泡得发潮。设计图摊在桌上，马克笔的墨水晕开了细小的毛边，像她此刻的心情——看似平静，边缘却早已泛起褶皱。
她已经三天没见过朴宰范了。
那晚在雨里说的“算了”，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手机安静得不像话，通话记录停留在那晚的拒接，聊天界面也只有冰冷的时间戳。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却还是会下意识地频频看向屏幕，每次亮起都不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心就往下沉一分。
敏雅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热可可进来，放在她手边：“于芝姐，策展方那边说，下周的媒体预览会，希望你能亲自到场讲解。”她顿了顿，瞥见于芝眼下的青黑，补充道，“如果太累的话，我可以代劳的。”
“不用。”于芝拿起热可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觉得浑身的寒意散了些，“我自己去。”
她需要找点事情填满时间，不然那些刻意压抑的念头总会趁虚而入——他会不会真的放弃了？他说的“等你”是不是一时冲动？他现在……在做什么？
这些念头像藤蔓，在雨雾弥漫的日子里疯狂滋长，缠绕着心脏，让人喘不过气。
下午三点，于芝接到了纽约画廊主的视频电话。屏幕里的中年男人笑得温和：“芝，你的新系列设计太棒了！纽约这边反响很热烈，我已经帮你约了下周的线上访谈，聊聊这次在首尔的策展经历？”
于芝对着镜头扯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谢谢，不过下周可能没时间，媒体预览会安排在同一天了。”
“那太遗憾了。”画廊主惋惜道，话锋却突然一转，“说起来，我上周在韩国的艺术杂志上看到你的名字了，旁边还配了张照片……是和那个叫朴宰范的音乐人一起？”他挤了挤眼睛，“看来你在首尔的生活很精彩。”
于芝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屏幕映出她略显僵硬的脸：“只是朋友。”
“朋友可不会靠那么近。”画廊主显然不信，却很识趣地没追问，“总之，不管怎么样，开心最重要。等你回纽约，我请你吃饭。”
挂了视频，于芝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连远在纽约的人都看到了那张照片，这个世界比她想象中更小，也更嘈杂。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漏下几缕苍白的阳光。于芝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湿漉漉的街道，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她拿起外套，对敏雅说：“我出去透透气，有急事打我电话。”
弘大的街头还带着雨后的湿意，空气里混杂着咖啡香和泥土的腥气。年轻人踩着水洼嬉笑打闹，街边的樱花被雨打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粘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像一幅被打湿的水彩画。
于芝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家参鸡汤店门口。老板正站在门口收拾雨棚，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姑娘，好几天没来了，今天想吃点什么？”
于芝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上周几乎天天来这里和朴宰范一起吃晚餐。她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不了，只是路过。”
老板看出她神色间的低落，了然地笑了笑：“宰范那小子也没来，估计是忙着呢。他啊，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重得很。”
于芝没接话，转身继续往前走。
走到清吧门口时，她脚步顿住了。就是在这里，他们被拍下了那张引发轩然大波的照片。门口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只是此刻看来，多了几分讽刺。
“一个人？”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沙哑，却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于芝猛地回头。
朴宰范就站在不远处，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着。他手里拿着一杯美式咖啡，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
两人对视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来往的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这对站在街角的男女之间，涌动着怎样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里？”于芝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等你。”朴宰范的回答很直接，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附近。”
于芝的心猛地一颤。他竟然知道她会来这里？是太了解她，还是……太执着？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别过脸，语气生硬。
“有。”朴宰范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那天在车里，你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解释什么？”于芝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嘲讽，“解释你为什么三天不联系我？解释你的公司又发了多少声明撇清关系？还是解释……你其实也觉得，我们这样很麻烦？”
她的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朴宰范心上。他看着她眼底的防备和委屈，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而真诚：“我没有撇清关系。公司发的声明，我没有同意，是他们擅自发的。这三天，我一直在和公司周旋，我告诉他们，要么接受你，要么我推掉所有行程。”
于芝愣住了。
“我知道我处理得不好。”朴宰范的声音放得更柔，“那天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评论，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受委屈，更不该让你觉得，我会因为那些压力放弃你。”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近她，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雨后的清新气息。“于芝，”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的坚定像淬了火的钢，“我不会放弃。从来都不会。”
于芝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些刻意筑起的防线，在他真诚的目光里摇摇欲坠。她别过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你何必呢？和我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有没有好处，我说了算。”朴宰范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对我来说，你不是麻烦，也不是负担。你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是我想要的人。”
于芝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些天积压的委屈、不安、思念，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她想反驳，想推开他，想继续维持那点可怜的骄傲，可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怕什么。”朴宰范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你怕我只是一时兴起，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怕我们最终会因为这些现实问题分开。”
他的指尖滑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强迫她看着自己：“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努力，会让你看到，我有能力保护你，有能力给你想要的未来。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于芝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和恳求，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看着他因为连日奔波而略显憔悴的脸，心里那道坚固的防线，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在派对上的相遇，他眼里的惊艳；想起在工作室里，他专注工作的样子；想起在居酒屋，他笨拙地给她烤牛舌；想起在参鸡汤店，他握着她的手，说“谢谢你留下”。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温暖而清晰。
也许，她真的该再勇敢一点。
于芝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泛起一层水汽，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往前走：“我要回去了。”
朴宰范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紧，以为她又要拒绝。他正想追上去，却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很轻，却足够清晰：
“我工作室的灯好像坏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朴宰范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快步追上去，和她并肩走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当然可以。”他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
雨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樱花花瓣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
于芝看着身边的男人，他正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像盛满了星光。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雨过天晴，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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