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公开与隐私的博弈
首尔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于芝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窗外的弘大街道渐渐被雾气笼罩,行人撑起五颜六色的伞,像流动的色块。她手里捏着手机,屏幕暗着,已经整整两天没有亮起过那个熟悉的名字。
桌上的咖啡凉透了,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她此刻的心情。
两天前,那张照片突然出现在网络上。
照片的角度很刁钻,是从清吧二楼的露台拍下去的。画面里,朴宰范正侧身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潮,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背,两人距离极近,他的侧脸对着镜头,眼神里的专注藏不住。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和被他护在怀里的姿态。
标题起得格外刺眼——《独家:朴宰范深夜密会神秘女子,举止亲昵》。
新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网络上激起千层浪。朴宰范恋情#的词条以惊人的速度冲上热搜第一,下面的评论炸开了锅。
「是真的吗?不敢相信……」
「那个女的是谁啊?看起来好普通。」
「肯定是蹭热度的吧,宰范欧巴别被骗了!」
「看背景是弘大的清吧,我朋友昨天也在那,说他们一直坐在一起,聊了很久。」
「只有我注意到宰范看她的眼神吗?好温柔……」
祝福的声音有,但更多的是质疑和猜测。有人顺着照片里的背景扒出了清吧的名字,甚至有人开始深扒她的社交账号——幸好她从不把私人账号和工作账号关联,那些人只找到她发布设计作品的主页,评论区很快被各种难听的话淹没。
「原来是个搞设计的,想靠男人上位吧?」
「作品也就那样,肯定是走后门才接到项目的。」
「赶紧离我们宰范远点!」
于芝关掉社交软件,把手机扔在桌上。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恶意评论,但那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皮肤上,不致命,却让人浑身不适。
她更在意的是朴宰范的反应。
新闻出来那天,他的经纪人给她打了个电话,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于芝小姐,抱歉打扰了。现在情况比较敏感,希望你暂时不要联系宰范,也不要回应任何媒体的提问,公司会处理好的。」
她没说话,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朴宰范没有发消息来。
第二天早上,她刷到他工作室的官方声明:「照片为朋友聚会现场,宰范正协助朋友避开拥挤人群,感谢大家关心,请勿过度解读。」措辞官方,滴水不漏,像一层薄薄的冰,试图掩盖底下汹涌的暗流。
她点开和朴宰范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天前:「明天去吃参鸡汤?」她回了「好」。
之后,再无音讯。
于芝拿起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她早该想到的,这就是他的世界,充满了规则和妥协。昨天他还牵着她的手走在弘大的街头,说「拍到就拍到」,今天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是她太天真了。
「于芝姐,策展方那边说,有记者想采访你,关于……关于你和朴宰范的事。」敏雅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采访提纲,脸色为难,「我说你在忙,把他们打发走了,但他们说还会再来。」
「知道了。」于芝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告诉他们,我没有任何要回应的。如果再来骚扰,就报警。」
敏雅点点头,又忍不住说:「于芝姐,你别太在意网上的那些话,都是些键盘侠……」
「我没事。」于芝打断她,拿起桌上的设计图,「把这组灯光的参数调整一下,按我标注的来。」
敏雅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着文件退了出去。
工作室里只剩下雨声和键盘敲击的声音。于芝强迫自己专注在工作上,试图用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参数麻痹神经。可视线落在图纸上的声波图案时,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朴宰范在工作室里改beat的样子——他皱着眉,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汗水浸湿了T恤的领口。
她烦躁地把笔扔在桌上,站起身走到窗边。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永远不会停。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朴宰范」三个字。
于芝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被猛地拽起。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最终还是按了拒接。
手机安静了几秒,又开始震动,还是他。
于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有事吗?朴先生。」
「你看到新闻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疲惫和沙哑,背景里有嘈杂的电流声,像是在车里。
「看到了。」于芝靠在窗沿上,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恭喜你,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于芝,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她打断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你的工作室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朋友聚会。我明白,也会配合。以后……我们还是少联系吧,免得给你添麻烦。」
「于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司那边逼得紧,我没办法……」
「是没办法,还是不想?」她反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朴宰范,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次的事,算是给我提了个醒。」
「我没有!」他急切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划清界限!那些评论我都看到了,我已经让团队去处理了,我……」
「处理?」于芝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处理掉那些评论,还是处理掉我这个人?」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隔着电流交织在一起。
「我现在在你工作室楼下。」朴宰范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带着点恳求,「你下来,我们当面谈,好不好?」
于芝的心猛地一颤。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雨幕中,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停在路边,车灯亮着,像两只等待的眼睛。
她的心跳乱了节拍,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彻底斩断这段麻烦的关系。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下去听听他怎么说。
「我很忙。」最终,她还是说道,声音冷硬。
「我等你。」他说,语气固执得像个孩子,「多久都等。」
于芝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回桌上。她转身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马克笔,试图重新投入工作,可笔尖落在纸上,却怎么也画不出一条直线。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工作室里的同事陆续下班离开,敏雅走的时候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整个工作室只剩下于芝一个人。
她走到窗边,再次掀开窗帘。雨还没有停,那辆黑色的SUV依旧停在楼下,车灯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始终亮着。
他真的在等。
于芝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她想起他在参鸡汤店里握着她的手,说「谢谢你留下」;想起他在居酒屋里笨拙地给她烤牛舌;想起他在公寓露台上,眼神专注地说「我的眼里只有你」。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温暖而清晰。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他为了她,对抗整个世界吗?
于芝叹了口气,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抓起桌上的钥匙和手机,转身走出了工作室。
电梯缓缓下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于芝看着电梯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有些不确定,下去之后,她想听到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外面的雨声和寒意扑面而来。
她走到SUV旁边,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朴宰范的脸。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地盯着她。
「上车说。」他说,声音沙哑。
于芝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车内暖气很足,弥漫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雨水气息。
「你淋湿了。」她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忍不住说。
朴宰范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你肯见我了。」
于芝别过脸,看向窗外:「我只是不想你一直堵在我楼下。」
他没说话,只是发动了车子,却没有开,只是让空调一直开着,暖风呼呼地吹着。
车厢里一片沉默,只有空调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
「对不起。」过了很久,朴宰范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真诚,「那天没有及时联系你,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我的错。」
于芝没回应。
「公司那边……」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疲惫,「他们说,如果公开承认,会影响新专辑的发行和接下来的巡演。我跟他们吵了一架,但没用。他们是为了我的事业考虑,我……」
「我懂。」于芝打断他,语气平静,「我明白你的立场,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我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世界有太多身不由己,而我,不想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不是的!」朴宰范急切地说,抓住她的手,「于芝,对我来说,你比那些专辑和巡演重要得多!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于芝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和恳求,心里那道坚固的防线,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可那些难听的评论,那些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朴宰范,」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还是算了吧。」
朴宰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瞳孔猛地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算了。」于芝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段时间……很开心。但现在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她推开车门,想下去,手腕却被他死死抓住。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不同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愤怒,像个即将失去珍宝的孩子,「于芝,我不会同意的!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随便玩玩!我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放弃你!」
「可是我累了。」于芝看着他,眼底泛起一丝水汽,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我不想每天醒来都要担心被人偷拍,不想打开手机就看到那些恶毒的评论,不想我的工作因为你而被人质疑。朴宰范,这样的关系,太辛苦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他的软肋。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那些压力和困扰,都是他带来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她,却没想到,最先伤害到她的,是他的身份。
朴宰范的手慢慢松开了,眼神里的愤怒褪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和痛苦。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于芝推开车门,走进了雨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许多。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楼道,把那辆黑色的SUV和车里那个痛苦的男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朴宰范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窗,像是在为他无声地哭泣。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告诉公司,要么接受她,要么我推掉接下来所有的行程。专辑什么时候发都行,巡演也可以取消。我不在乎。」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雨幕中,那辆黑色的SUV依旧停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