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满秋

初二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前夜的雨丝还在窗玻璃上洇着水痕，清晨推开教室门时，老槐树的叶子已经铺成了金褐色的地毯。风卷着碎叶掠过走廊，在墙角堆出小小的漩涡，王晓蝶抱着作业本转过楼梯拐角时，帆布鞋碾过枯叶的脆响惊得我回头——她怀里的数学练习册哗啦啦滑下来几本，露出封面上用红笔圈住的分数。

"林瑞桉！"她慌忙接住作业本，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却忽然指着公告栏的方向眼睛发亮，"你看那个！"

公告栏的玻璃上还凝着水汽，"市重高保送名额说明"几个宋体字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我凑近去看，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玻璃，就听见王晓蝶在身后踮着脚蹦了蹦："市一中啊！我们考市一中吧？"

市一中是县城所有学生的梦。去年冬天，表姐从那里回来，说教学楼前的樱花能堆到脚踝那么厚，说实验室的显微镜能看清蝴蝶翅膀上的纹路，说考上那里的学生，一半都能去北京上海读大学。我盯着公告栏里"年级前两名优先推荐"的字样，喉结动了动，走廊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你想去？"

"嗯！"她重重点头时，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柠檬味。"我爸昨天去镇上拉货，看见市一中的招生简章了。"她忽然压低声音，指尖在作业本边缘抠出浅浅的月牙，"他说去了那里，就不用像他这样天天修卡车了。"

我想起她爸常停在学校门口的那辆蓝色卡车，车斗里总堆着半车废铁，驾驶室里永远放着本翻烂的汽修手册。王晓蝶的铅笔盒上贴着用胶带粘好的卡车贴纸，是她爸用剩下的油漆罐给她画的。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指尖有点凉，大概是刚洗过作业本上的墨迹。"到时候还做同桌，我靠窗你靠走廊，比现在还要好。"

风把槐树叶卷到我们脚边，打着旋儿不肯走。我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无数个夜晚。她趴在台灯下刷题，草稿纸写满了就翻面继续，笔尖在寂静的教室里划出沙沙的响；她把我的英语错题本拿去，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语法错误，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她总在早自习偷偷塞给我一颗薄荷糖，说清醒了才能背进去单词。

"好。"我握紧她的手，她的指缝里还夹着点铅笔灰，"一起去。"

从那天起，我们的书包底多了几本磨出毛边的习题册。周末不再去河边摸鱼，而是踩着图书馆的木门吱呀声往里走。王晓蝶总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地落在她的数学压轴题上，把那些函数图像照得半透明。她咬着笔头皱眉时，会下意识地用橡皮蹭蹭我的胳膊，像只找同伴取暖的小兽。

我背英语范文到口干舌燥时，就转头看她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她的马尾辫垂在肩上，发尾沾着点纸屑，忽然抬头冲我笑："这道题的辅助线要这样画，你看——"铅笔在纸上划出漂亮的弧线，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三角形连在一起，像她总能找到我解不出的题目的关键。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图书馆管理员的摇椅在角落吱呀作响。王晓蝶的笔尖忽然顿住，头一歪就靠在了我的胳膊上。"就睡五分钟。"她嘟囔着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我把英语书往她那边挪了挪，挡住刺眼的阳光，忽然发现她的手指还蜷着，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往下落，落在图书馆的青瓦上，落在我们交叠的手背上。光斑从玻璃窗里漏进来，在她手背上跳着碎金似的舞。我轻轻碰了碰她的马尾辫，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要快点长大，要带着她一起，去看能堆到脚踝的樱花。

走廊里的公告栏还立在那里，被秋风拂去了水汽。我和王晓蝶的名字，后来常常一起出现在年级排名的红榜上，像两株并排生长的梧桐，根在地下悄悄缠在一起，枝叶向着同一个方向伸展。第三章：梧桐叶落满秋

初二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前夜的雨丝还在窗玻璃上洇着水痕，清晨推开教室门时，老槐树的叶子已经铺成了金褐色的地毯。风卷着碎叶掠过走廊，在墙角堆出小小的漩涡，王晓蝶抱着作业本转过楼梯拐角时，帆布鞋碾过枯叶的脆响惊得我回头——她怀里的数学练习册哗啦啦滑下来几本，露出封面上用红笔圈住的分数。

"林瑞桉！"她慌忙接住作业本，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却忽然指着公告栏的方向眼睛发亮，"你看那个！"

公告栏的玻璃上还凝着水汽，"市重高保送名额说明"几个宋体字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我凑近去看，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玻璃，就听见王晓蝶在身后踮着脚蹦了蹦："市一中啊！我们考市一中吧？"

市一中是县城所有学生的梦。去年冬天，表姐从那里回来，说教学楼前的樱花能堆到脚踝那么厚，说实验室的显微镜能看清蝴蝶翅膀上的纹路，说考上那里的学生，一半都能去北京上海读大学。我盯着公告栏里"年级前两名优先推荐"的字样，喉结动了动，走廊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你想去？"

"嗯！"她重重点头时，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柠檬味。"我爸昨天去镇上拉货，看见市一中的招生简章了。"她忽然压低声音，指尖在作业本边缘抠出浅浅的月牙，"他说去了那里，就不用像他这样天天修卡车了。"

我想起她爸常停在学校门口的那辆蓝色卡车，车斗里总堆着半车废铁，驾驶室里永远放着本翻烂的汽修手册。王晓蝶的铅笔盒上贴着用胶带粘好的卡车贴纸，是她爸用剩下的油漆罐给她画的。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指尖有点凉，大概是刚洗过作业本上的墨迹。"到时候还做同桌，我靠窗你靠走廊，比现在还要好。"

风把槐树叶卷到我们脚边，打着旋儿不肯走。我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无数个夜晚。她趴在台灯下刷题，草稿纸写满了就翻面继续，笔尖在寂静的教室里划出沙沙的响；她把我的英语错题本拿去，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语法错误，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她总在早自习偷偷塞给我一颗薄荷糖，说清醒了才能背进去单词。

"好。"我握紧她的手，她的指缝里还夹着点铅笔灰，"一起去。"

从那天起，我们的书包底多了几本磨出毛边的习题册。周末不再去河边摸鱼，而是踩着图书馆的木门吱呀声往里走。王晓蝶总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地落在她的数学压轴题上，把那些函数图像照得半透明。她咬着笔头皱眉时，会下意识地用橡皮蹭蹭我的胳膊，像只找同伴取暖的小兽。

我背英语范文到口干舌燥时，就转头看她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她的马尾辫垂在肩上，发尾沾着点纸屑，忽然抬头冲我笑："这道题的辅助线要这样画，你看——"铅笔在纸上划出漂亮的弧线，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三角形连在一起，像她总能找到我解不出的题目的关键。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图书馆管理员的摇椅在角落吱呀作响。王晓蝶的笔尖忽然顿住，头一歪就靠在了我的胳膊上。"就睡五分钟。"她嘟囔着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我把英语书往她那边挪了挪，挡住刺眼的阳光，忽然发现她的手指还蜷着，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往下落，落在图书馆的青瓦上，落在我们交叠的手背上。光斑从玻璃窗里漏进来，在她手背上跳着碎金似的舞。我轻轻碰了碰她的马尾辫，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要快点长大，要带着她一起，去看能堆到脚踝的樱花。

走廊里的公告栏还立在那里，被秋风拂去了水汽。我和王晓蝶的名字，后来常常一起出现在年级排名的红榜上，像两株并排生长的梧桐，根在地下悄悄缠在一起，枝叶向着同一个方向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