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宿舍时,床底的纸箱被拖把勾住,拖出来的瞬间扬起一阵灰,在阳光里跳着细碎的舞。王晓冉蹲在旁边帮我擦灰,校服袖口沾了层白,手指忽然停在箱子侧面:“老师你看!”
那是张被磨得发白的火影海报,鸣人举着螺旋丸的姿势已经模糊,角落却有行用马克笔写的小字——“王晓蝶到此一游”,笔画张扬得几乎要冲出海报边缘。“这是我姐贴的吧?”她指尖轻轻划过字迹,“她总爱在书本和贴纸上写名字,说这样就是她的地盘了。”
我笑着点头,拆胶带时指尖被粘住,像扯着段没断的回忆。纸箱打开的瞬间,一股旧书的霉味混着阳光的味道涌出来,最上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校服,左胸口的校徽歪歪扭扭地别着,针脚松松垮垮的——是王晓蝶的。
初三那年运动会,她跑最后一棒接力赛时摔在塑胶跑道上,校徽被钉鞋踩扁了,银色的边缘卷成难看的弧度。我用锤子在宿舍敲了半宿,指甲盖都敲青了才勉强敲平,她却嫌上面留了凹痕,非抢了我的校徽戴,说“林瑞桉的校徽有好运,戴了肯定能考第一”。结果那天模考,她真的比我多了0.5分。
箱子底下压着个铁盒,锁早就锈死了,我用螺丝刀撬开时,金属摩擦的刺耳声惊得窗外的麻雀飞了起来。里面全是零碎: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是初三寒假偷偷去县城影院看的《复仇者联盟》,座位号是13排7号和8号,她看完哭红了眼,说“钢铁侠太惨了,比数学压轴题还让人难过”;半块没吃完的橡皮,天蓝色的,上面还留着她整齐的牙印,她说“这样做题才有劲儿,像给橡皮注入了查克拉”;还有一沓用皮筋捆着的纸条,是晚自习传的,大多是她画的鬼脸,偶尔夹杂着“这道物理题的受力分析怎么画”的求救信号,旁边画着个跪地求饶的小人。
王晓冉拿起最上面那张纸条,上面画着两个火柴人,扎马尾的正揪着长头发的辫子,旁边用红笔写着“桉桉是猪,居然比我先解出物理题”。“我姐真坏,”她笑着用手背擦眼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总欺负你。”
“她也就敢在纸上欺负我。”我捏起那块带牙印的橡皮,想起初二那年,她把我新买的樱花橡皮切成两半,说“好朋友就要有福同享”,结果自己那块三天就丢了,又厚着脸皮来蹭我的,每次用都要先咬一口,说“这样才有仪式感”。“她其实比谁都怕我生气,每次惹我不高兴,就往我书包里塞辣条,还是我最爱吃的卫龙。”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纸箱里的旧物染成暖黄色。校服口袋里掉出张照片,边角已经卷了,是初三模考后拍的。我们站在教学楼前的爬山虎下,王晓蝶举着并列第一的成绩单,笑得露出小虎牙,我歪着头,校服袖子被她拽得皱巴巴的,像团揉过的纸。
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是她的笔迹,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背:“林瑞桉,等我们考上市一中,就把这张照片洗成大的,挂在教室后面当镇班之宝!谁考不好就罚他给我们擦照片!”
那天晚上,我把照片摆在床头,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上面,照片里的王晓蝶好像动了动,马尾辫在风里轻轻晃。我好像又听见她在耳边喊,声音清亮得像夏日的蝉鸣:“林瑞桉,快点刷题啊,不然市一中要跑啦!再磨蹭,樱花都要谢了!”
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动桌角的纸条,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回应:“知道啦,马上就刷。”
铁盒里的橡皮还带着淡淡的香味,纸条上的鬼脸依然鲜活,校服上的校徽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原来有些夏天从来不会过去,它们藏在旧物里,藏在字迹里,藏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只要你愿意回头,就会发现,那些人那些事,一直都在原地,带着满身的阳光,等你笑着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