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

贺峻霖病房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仪器的嗡鸣。

走廊冰冷，白炽灯刺眼。苏淼淼靠着墙滑下去，蜷在角落。胃里熟悉的绞痛又泛上来，闷闷的，像塞了块石头。她没管，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肩膀绷得死紧，细微地抖。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光滑的地砖，留下几道浅白的刮痕。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贺峻霖灰败的脸，马嘉祺那道冰冷了然的目光……还有笔记本上“源体（苏淼淼）”那几个字，在脑子里搅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停在眼前。

苏淼淼没动。

一只手伸过来，掌心宽厚，纹路清晰，稳稳地摊开在她低垂的视线里。

是张真源。

苏淼淼慢慢抬起头。脸上干干的，眼睛肿得发涩，里面空茫茫一片。

“他……”嗓子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看见了……那些字……”

张真源没问什么字。他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眼神沉静，像村口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嗯。”声音不高，但落地有声。“这里凉。跟我来。”那只手没动，就那样摊着，等着。

苏淼淼看着那只手，又看看他平静的脸。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安慰，只是稳稳的支撑。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极其缓慢地，把自己冰凉、还在发颤的手，放进他干燥温热的掌心。

张真源的手立刻收拢，力道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面拉起。他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肘后，没多话：“去休息区。”

他带着她穿过空旷的走廊，高大的身影替她挡掉了大部分光。苏淼淼脚步虚浮，任由他引着走。

马嘉祺确认监护仪上的数字暂时稳住了。警报的嗡鸣低了下去，但红灯还亮着。贺峻霖在药物作用下昏睡，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唇。那只攥着橘子糖纸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马嘉祺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壳笔记本。封皮沾了点灰。他翻到摊开的那页，目光掠过“源体（苏淼淼）”和旁边刺目的红色参数曲线，停顿了几秒。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合上本子，指关节在硬壳上压出一道白痕。

他走到床头柜边，把笔记本放回原处。视线扫过枕边那个沉默的黑色U盘，又落在那团被揉皱的橘子糖纸上。冰冷的科技造物，和褪色的旧时光碎片，无声地挤在一起。

窗外，天色彻底沉了，浓云翻滚，酝酿着一场大雨。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病床，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他没动。只是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捏在指间，没点。烟蒂被无意识地捻着，滤嘴的纸微微皱起。

他想起了山里那个总爱捧着旧相机傻乐的姑娘，想起她修不好台灯时急得发红的眼圈，想起她递过来擦汗的手帕上淡淡的皂角味。也想起她离开时扬起的黄土，遮天蔽日。

现在，她缩在冰冷的医院走廊角落，胃疼得直不起腰，连哭都没了声音。

他用力捻灭了那支没点的烟，滤嘴彻底变形。空气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