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体

走廊的冰冷瓷砖硌得苏淼淼膝盖生疼，胃里的钝痛像块顽固的石头。张真源的手干燥有力，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半扶半架地带向休息区。她像个提线木偶，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贺峻霖灰败的脸和笔记本上“源体（苏淼淼）”那几个刺眼的字。

“歇会儿。”张真源把她按在休息区冰凉的塑料椅上，声音沉稳，像定海神针。他没问多余的话，转身去接热水。

苏淼淼蜷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抠着塑料椅的边缘。离开病房时马嘉祺那冰冷的眼神，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闭上眼，山里的黄土、吱呀的木门、修台灯时他额角的汗……清晰得如同昨日。现在，一切都碎了。为了救贺峻霖，她把自己耗成了这副空壳，换来的却是他几乎被真相击垮的崩溃和……驱逐。

胃更疼了。她咬紧牙关，没吭声。

病房里，仪器的嗡鸣低了下去，但红灯固执地亮着，提醒着刚才的凶险。贺峻霖在药物作用下昏睡，氧气面罩盖住大半张脸，眉头紧锁，那只攥着橘子糖纸的手，指节依旧泛着用力的白。

马嘉祺站在窗边，背对着病床。窗外乌云翻滚，暴雨将至。他从白大褂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这次，“啪”一声点燃了。橘红的火苗在昏暗的病房里跳跃，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眼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吸了一口，尼古丁的辛辣勉强压住心头的郁结。山里那姑娘捧着相机傻乐的样子，和此刻缩在走廊角落无声颤抖的苏淼淼，在烟雾里重叠、撕扯。

“咳…咳咳……”

身后传来压抑的呛咳声。

马嘉祺猛地回身，迅速掐灭了刚点燃的烟，几步跨到床边。

贺峻霖醒了。氧气面罩下，他的眼睛费力地睁开，眼神不再茫然，也不再是之前的惊痛，而是沉淀出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清醒。他死死盯着马嘉祺，没看那橘子糖纸，也没看笔记本，视线越过马嘉祺的肩膀，牢牢锁在床头柜那个沉默的黑色U盘上。

他的手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那个U盘。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开……它。”

马嘉祺皱眉：“贺峻霖，你现在需要休息。情绪不能再受刺激……”

“开！”贺峻霖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绝的力量。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开了氧气面罩，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因为用力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马嘉祺，像一头濒临绝境却要撕咬猎物的困兽，“……现在……开！”

那份决绝和眼底深处压抑的疯狂，让马嘉祺心头一凛。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他了解贺峻霖，这副样子，拦不住。

马嘉祺转身，拿起那个冰冷的U盘。病房里有他带来的备用笔记本电脑。他走过去，开机，插上U盘。

等待的几秒钟，病房里只剩下贺峻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屏幕亮起。U盘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名字是冰冷的编号。马嘉祺点开。

里面是几段加密处理过的监控录像片段和一份扫描的旧档案。

马嘉祺点开了第一个视频片段。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像是某个废弃工厂的内部。镜头对准了一个角落。画面里，一个穿着旧夹克、背影佝偻的中年男人被两个高大的身影粗暴地按在地上。男人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和淤青……

苏淼淼的胃痛瞬间被冻结。她不知何时站在了病房门口，张真源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半步。她看到了屏幕上的画面，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张脸……那张脸她只在泛黄的全家福里见过！

是她的父亲！那个在她幼年就“意外失踪”的父亲！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男人最后被拖向更深的黑暗，镜头戛然而止。

马嘉祺脸色铁青，立刻点开那份扫描的旧档案。是二十多年前某私人孤儿院的“特殊处理”记录，上面赫然有接收儿童的名字、来源和一笔笔来源不明的巨额“捐赠”记录。在捐赠方签名栏，一个潦草却依旧能辨认的签名，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眼里——

贺振邦。贺峻霖的父亲。

贺峻霖的瞳孔骤然缩紧，死死盯着那个签名，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惨白如纸。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被单！

“贺峻霖！”马嘉祺厉喝，扑过去按住他抽搐的身体。

苏淼淼僵在门口，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倒流。父亲被殴打的画面，贺家签名的档案……真相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张真源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病房里一片混乱。而走廊尽头，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身影静静站着，丁程鑫看着病房里混乱的景象，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玩味的弧度。他指尖夹着的烟，猩红一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