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喷出的那口血,像一蓬刺目的红梅,瞬间在雪白的被单上洇开。他身体猛地向后一挺,随即软倒,瞳孔涣散,监护仪的警报再次凄厉地尖叫起来,屏幕上原本回落的数字疯狂飙升,拉出一条条惊心动魄的红线。
“除颤仪!快!”马嘉祺的吼声压过了警报,他一把撕开贺峻霖的病号服前襟,动作又快又狠。护士抱着机器冲过来,电极片“啪”地贴上贺峻霖苍白的胸膛。
“充电!200焦!”马嘉祺的声音是淬了冰的钢针。
苏淼淼被那口血钉在了原地,浑身血液都冻住了。父亲被殴打的模糊画面,档案上贺振邦那个刺眼的签名,还有眼前喷溅的鲜血……在脑子里疯狂搅动、撕裂。胃里的绞痛被这巨大的冲击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眩晕。她腿一软,要不是张真源结实的手臂死死箍住她,她早已瘫倒在地。
“让开!都让开!”护士推着药车冲进混乱的中心。
张真源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苏淼淼,迅速后退,将她安置在走廊靠墙的椅子上。他蹲下身,用力捏了捏她冰冷僵硬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苏淼淼!看着我!呼吸!”
苏淼淼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筛糠般颤抖。
病房里,电流冲击的“砰”声沉闷地响起,贺峻霖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弹跳了一下。马嘉祺紧盯着监护屏幕,眼神锐利如鹰。“再来!300焦!”
“砰!”
又是一次冲击。时间在刺耳的警报和医生简洁冷酷的指令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次除颤,都像重锤砸在苏淼淼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监护仪上疯狂乱跳的线条开始收敛,尖锐的警报声转为相对平稳但依旧急促的嗡鸣。贺峻霖胸膛有了微弱的起伏。
“暂时稳住了。上呼吸机!多巴胺维持血压!密切监测!”马嘉祺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沙哑,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直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病房——染血的被单,散落的电极片,还有地上那个静静躺着的U盘,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门口。苏淼淼蜷缩在椅子上,面无人色,张真源半蹲在她面前,像一堵沉默的墙。马嘉祺的眼神复杂地闪了闪,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压在他的眉宇间。他没说话,转身继续处理贺峻霖。
张真源见苏淼淼稍微缓过一口气,只是依旧失魂落魄。他站起身,走向护士站,声音不高却清晰:“麻烦联系ICU,准备床位和转运。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混乱的病房,“这里需要彻底清理。”
护士连忙点头。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那无声的旁观者动了。丁程鑫指尖的烟早已掐灭,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嗒、嗒”声,由远及近。他脸上那丝玩味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忧虑的凝重。
他径直走到病房门口,无视了里面的混乱和张真源审视的目光,视线落在里面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包围、毫无生气的贺峻霖身上,眉头深深皱起:“老天……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惊愕和痛心。
苏淼淼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接触到丁程鑫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冲垮了麻木,直冲头顶。父亲被按在地上的画面,档案上贺家的签名,还有此刻贺峻霖的生死未卜……所有线索都冰冷地指向眼前这个人!是他!一定是他在背后操纵!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还晃了一下,却被一股巨大的恨意支撑着。她推开试图阻拦的张真源,几步冲到丁程鑫面前,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死死瞪着他,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
“是你!那个U盘……是你放的!对不对?!”
丁程鑫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指控和眼中的恨意惊到了,微微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伤和不解:“淼淼?你在说什么?什么U盘?我刚到,就看到……”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峻霖他……”
“别装了!”苏淼淼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发抖,她指着病房里地上那个黑色的U盘,“里面的东西!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让他看见?!” 她几乎要扑上去,被张真源一把扣住了手臂。
丁程鑫脸上的“错愕”更深了,他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无奈和包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淼淼,我知道你担心峻霖,我也一样。但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需要冷静。”他避开了U盘的问题,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峻霖变成这样,我们都很痛心。当务之急是让他得到最好的治疗。”他转向张真源,语气沉稳,“张医生,ICU准备好了吗?需要我联系……”
“不用。”张真源的声音冷硬地打断他,手臂稳稳地控制着还在挣扎的苏淼淼,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丁程鑫,“丁先生的好意心领了。医院会处理。”他的眼神明确地传递着一个信息:这里不需要他。
丁程鑫脸上的温和面具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深深看了一眼被张真源护在身后的苏淼淼,又看了一眼病房里生死不明的贺峻霖,以及地上那个小小的U盘。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颔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公式化的忧虑:“好吧,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他转身离开,背影在惨白的走廊灯光下,依旧挺拔优雅,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寒意。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的、令人心慌的噼啪声。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横流,扭曲了外面城市的灯火,也模糊了病房内外的界限。那染血的被单,那冰冷的U盘,那无声的橘子糖纸,都在这片喧嚣的雨幕中,沉向更深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