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录取

3025年5月，一场诡异的“血雨”毫无征兆地降临，并且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起初，人们只是觉得这是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虽感奇怪，但并未过度恐慌。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场“血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躲在家里的人们，在最初的几天还能依靠储存的食物和水勉强维持生活。但渐渐地，一种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嘶吼声传入耳中，那声音充满了愤怒与悲伤，仿佛来自地狱的哀嚎，让人心惊胆战。一些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与好奇，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一角，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毛骨悚然。

街道上出现了一群形态各异的“人”，它们有的在街上疯狂怒吼，似乎在宣泄着某种未知的情绪；有的则漫无目的地游走，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更有甚者，直接对路边的建筑发起了攻击，用它们那怪异的力量破坏着城市的设施。

随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加入这场疯狂的“游戏”，它们见人就杀，见物就毁，无恶不作。

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恐慌的深渊，人们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不安与恐惧。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所有见过它们的人都在心中这样呐喊。

然而，最让人绝望的是，没有人知道这群奇怪的生物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它们为何会出现在这场血雨之后，又为何要对人类和城市进行如此疯狂的破坏。城市的秩序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人们只能在恐惧中祈祷，希望这场噩梦能够早日结束。

……

怪物出现的一个星期后——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程旭蜷缩在坍塌的承重墙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妹妹的掌心。程茜的呼吸微弱得像一片羽毛，稍远些的黑暗中，钢筋扭曲的呻吟声与某种黏腻的爬行声交替逼近。

“咳咳……哥，哥哥！”

程茜的睫毛颤动，沾满灰尘的羊角辫蹭过哥哥的脖颈。她醒来时，程旭正用袖口擦拭她干裂的嘴唇——那是他们最后一口水。

“哥哥，爸爸妈妈呢？”程茜带着沙哑的嗓音问道。

少年喉头一哽，指节在混凝土碎块上掐出青白的印痕。十天前的清晨浮现在眼前：父亲的防护服拉链咬合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母亲将密封面罩扣在头上时，发梢漏出的碎发被风卷起，像一团枯萎的火焰。

要想了解此事，还得从十天前说起……

……

“小旭，爸爸妈妈有事出门一趟，你和妹妹在家等我们。”一位中年男人说着。

“不，我不要！外面那么奇怪，会有危险的……”少年带着哭腔喊道。

此时，又响起一道清亮而坚定的女声：“放心，只是去趟实验室。况且我们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的。”女人轻轻拉了拉防护服的帽子，确保它紧紧地戴在头上，遮住了她的一头秀发。接着，她细心地帮男人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防护服，使它更加贴合他的身体，防止任何可能的暴露。

男人笑着给予少年一个拥抱，柔声道：“小旭，等爸爸妈妈回来，好吗？”

“好！”

少年点头答应，他相信自己的父母一定会回来的。

可一连好几天过去了，少年的父母还是没回家。

他心中萌发出一个最坏的结果——他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少年的妹妹程茜年幼，对此一无所知。日复一日的询问哥哥，“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爸爸妈妈很快回来的。”

程旭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了。程茜的提问像一根钝针，将谎言缝进他们栖身的废墟。他不敢告诉妹妹，昨夜他摸到变成废墟的阁楼时，在母亲的实验室报告里读到“血雨实验”“克莱因造物”等字样。

……

时间回到现在——

“只是去趟实验室。”

母亲的声音穿过记忆，与废墟外的嘶吼声重叠。程旭低头时，程茜的指尖正戳着地上一团发霉的面包屑——那是他们从储藏柜夹缝里抠出的最后一块食物。

“哥哥，我饿。”

他攥紧装饼干的铁盒，盒盖上的小猫笑脸被砸得扭曲。三天前，那群“人”掀开屋顶时，父亲的工具箱砸中了饼干柜。程茜当时躲在衣柜里，抱着一只断尾的布偶猫，直到程旭用窗帘布裹着她滚进承重墙的三角区。

……

激光切割器的嗡鸣刺破黑暗时，程茜正用蜡笔在残破的墙壁上描摹父母的轮廓。程旭的手掌被钢筋划开的血痕凝结成暗红色，他死死攥着母亲留下的琥珀吊坠——那里面封存着一朵真正的干花，花瓣上的裂纹像极了变异生物复眼中的纹路。

“幸存者转移完毕！”

救援队的喊声惊飞了废墟外的乌鸦。程旭在担架上回头，看见一只变异生物正用晶状手掌抚摸他们藏身的墙壁。它的复眼里，最后一丝猩红的光斑如残阳般熄灭。

随后，救援队将他们俩送往“地下城”。

【地下城是政府为应对灾难而建造的，规模几乎相当于4/7个地球。里面的智能设备一应俱全，基本与地表生活无异，有四季变化、天气模拟等设施。可以看出政府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心血和能源。这座地下城在三个月前才刚刚完工，没想到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

眼前，地下城的甬道已被人潮塞得密不透风。负伤者倚着潮湿的岩壁喘息，未凝固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红，呻吟与推搡时的咒骂在封闭空间里混成一片粘稠的喧嚣。

程旭逆着人流张望，目光扫过一张张因疼痛或焦虑而扭曲的脸——跛行的战士捂着渗血的肋部，小孩的衣角被撕扯出焦痕，甚至有人拖着断臂在同伴搀扶下挪动，却始终寻不见那两个刻进记忆的身影。

汗味与铁锈味裹挟的空气中，人群像被困的兽群般躁动挤压，每一次推撞都让他心底的恐慌沉得更深。

……

十五年光阴，如指间流沙般倏忽而过。

当年那个尚带着青涩的少年，早已褪去稚气，长成了足以独当一面的青年。

浅橙发丝沐在光里，泛着蜜糖般的暖，藏着骨子里的热情与张扬。面容立体，鼻梁高挺，琥珀色眼眸深邃如星湖，漾着光。唇角总挂着恰好的笑意，像春日穿云的光，悄悄驱散周遭阴霾。

这一天，他换上利落的装束，推开了家门。今天是他去新公司报道的日子。

这家公司名叫“星眸生物”，在业内是个特别的存在——它深耕生物研究领域多年，算得上是资历深厚的老牌企业，却始终保持着强劲的吸引力：不仅薪资待遇高，福利体系更是细致到让人挑不出错，也正因如此，全球各地的求职者都对它趋之若鹜，招聘广告刚在网络上铺开，投递邮箱就立刻被简历塞满。

关于“星眸生物”的起源，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由三位顶尖科学家携手创立。

只是和它显赫的名气不符的是，公司内部始终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着：核心研究项目从不对外披露，员工也极少在公开场合谈及工作细节，就连办公楼的安保都严格到近乎苛刻。这种“半透明”的状态，让它在求职者眼中既充满诱惑，又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程旭站在街角等车时，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公司地址。阳光落在他浅橙色的发梢上，他抬手按了按帽檐，眼底的期待里，悄悄掺进了一丝对未知的好奇。

……

不多时，他已站在星眸生物的大楼前。眼前的建筑是利落的圆柱形，通体灰调，顶端像是要刺破天际 —— 可那片所谓的“天空”本就是虚假的，这圆柱倒像根承重柱，徒劳地支撑着一场骗局。​

他的目光落在公司商标上。远看时像颗翠绿星球，凑近了才发现是只眼球，瞳仁深得像无底洞，仿佛正牢牢盯着自己，逼得人后背发紧。眼球外围绕着圈光环，四周缀着细碎的星点，越细看越觉得那眼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攥了攥手心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走向大门。

门口保安的微笑带着善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松。踏入大厅后，现代化的装潢和敞亮的光线驱散了些阴霾，但那只眼珠的图案仍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

“您好，‘欢迎’来到星眸生物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前台站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齐肩黑发披在肩头，左眼架着副科技感十足的智能眼镜，右侧鬓角别着“X”形发夹，职业微笑里透着几分可爱。​

“你好，我是来……”​

“面试的程旭先生吧？”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您已经通过了。”​

“啊？”程旭愣住了，简历还没掏出来，“你怎么知道……”​

“智能眼镜扫过您的信息啦。”女孩轻敲眼镜边框，语速轻快，“它能分析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很厉害吧？”​

她的话像连珠炮，程旭听得有些发懵——这姑娘不仅特别，性子还挺急。​

“哦对了！”女孩忽然拍了下额头，“您要选哪个部门？”​

“工资最高的。”程旭答得毫不犹豫。为了妹妹，他必须这么选。​

“那就是科研部喽。”女孩说着，在电脑上敲下几字，“它会带您去负十一层找部长。”

“它？”程旭问道。

女孩抬脚踢向脚边半人高的机器人，大概是没控制好力道，机器人“哐当”一声倒地，机械臂胡乱挥舞着，发出 “啊——” 的电子音，屏幕上还跳出个 “> - <”的委屈表情，模样又傻又滑稽。​

两人同时沉默了。​

“唉……”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把小机器人扶了起来。

【咳咳！我是 009 号，您的路线辅助机器人。】009号摆正机身，发出电子音做自我介绍。

“带他去十一层找部长。”女孩朝它摆了摆手。

【收到指令！】

话音刚落，009号背部突然伸出一只机械爪，“咔”地揪住程旭的后衣领——他就这么被悬空拎了起来，像只被提溜着的猫。

“哎！等下！放我下来啊！！！”程旭的脚尖在空中乱蹬。

【程先生，请保持安静，避免干扰其他同事。】009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拖着他就往电梯口挪。

一人一机器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女孩对着智能眼镜轻敲了两下：“梁小助理，你们部门新来了位员工，资料刚发过去，记得给部长过目。”

“嗯，知道了。”对面传来回应。

“拜~”她挂了通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脆响。

“总算不用装了。 她咂了下嘴，见大厅里暂时没人经过，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了烟。灰色的烟雾慢悠悠地腾起，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在空气中散开。

她把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里漫出来，模糊了眉眼。盯着那团逐渐散开的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副假笑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方才挂在脸上的职业微笑早已消失，眼神也像被抽走了光，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黯淡——和几分钟前那个活泼机灵的前台女孩，判若两人。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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