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被火把映红的字迹歪歪扭扭。李阳的指尖划过那些刻痕，石屑瞬间填满了他的指甲缝。“别相信眼睛看到的世界”——这行字在他脑中盘踞不去，搅得人不得安宁。

身后的爆炸余波还在震荡，石巨人沉重的咆哮与碎石滚落的轰鸣混杂在一起，让整条矿道都在嗡鸣。李阳咬了咬牙，伸手抓住升降梯的铁链。铁锈的颗粒蹭得他掌心发痒，每一节链环都已锈蚀发黑，缝隙里塞满了干枯的苔藓。

“咔哒。”他试着拽动铁链，升降梯整体摇晃了一下，头顶传来木材受力时发出的呻吟。这架升降梯散发着陈腐的气息，每一处都透着行将就木的脆弱。连接滑轮组的麻绳也半朽了，似乎再多用一分力就会散架。

矿道另一头的红光却愈发明亮，石巨人的脚步声带着沉重而规律的冲击，震得铁链都跟着颤抖。李阳将铁剑别在腰后，双手抓紧铁链，脚尖蹬着岩壁向上攀爬。

刚爬升三米，铁链哗啦”一声下坠了半米。他死死攥住冰冷的铁链，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低头看去，第三节链环裂开一道细缝，锈蚀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铁皮相连。

“该死。”他低骂一句，改用手臂的力量，将体重尽量分摊到铁链两侧。岩壁上的凿痕已被磨得圆滑，偶尔能瞥见石缝中嵌着的矿工遗物——一枚生锈的铜戒，半截折断的镐头，还有一只鞋帮磨穿的皮靴。

爬到约二十米高处，李阳的手指触到一块松动的岩石。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石头“咚”地砸在下方的铁链上，接着弹入漆黑的矿道深处，许久没有回响。

就在此刻，铁链忽然剧烈晃动。那不是他攀爬造成的颤动，而是从顶端传来的一种有节奏的撞击。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用重物捶打滑轮组，每一次撞击都让铁链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

李阳抬头，在升降梯顶端的洞口处，看见一个黑影蹲在那里。窜动的火光，照亮了那人半截沾满矿渣的裤腿。他穿着和老汤姆相似的皮靴，手里举着一根铁棍，正狠狠地砸向滑轮。

“谁？！”李阳的声音撞在岩壁上，碎成散乱的回音。

黑影没有回应，抡起铁棍的动作反而更加凶狠。滑轮组的木架“咔嚓”一声，断了一根横梁，整架升降梯猛地向一侧倾斜，铁链摩擦岩壁，迸溅的火星落在李阳脸上。

李阳猛地松开铁链，身体贴着岩壁滑下半米，后背重重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他抽出腰间的铁剑，将火把咬在嘴里，跳动的火苗燎得下巴发麻。

“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他吼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黑影的动作终于停下，缓缓转过身。火光恰好照亮他的脸——一张被煤灰熏得发黑的脸庞，唯独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透着一股灼人的光。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身穿一件破损的皮甲，肩上斜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

“老汤姆的人？”陌生人开口，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让你带着‘那东西’跑？”

李阳握紧了铁剑：“你认识老汤T姆？”

“认识。”陌生人冷哼，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认识到想把他的老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喂蜘蛛。”他忽然举起铁棍，指向李阳的胸口，“把他藏的东西交出来，不然这铁链一断，你就得下去给石巨人作伴。”

李阳心里猛地一沉。这人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老汤姆除了那瓶解毒剂，并未给他任何物件。难道是背包上的虚空之门符号？还是……他猛然记起老汤姆最后喊出的那句“传送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向旁边挪动身体，后背抵住一块更坚实的岩壁，“老汤姆为了引开石巨人，已经……”

“死了？”陌生人忽然笑起来，笑声在矿道中回荡不休，“那老东西命硬得很，十年前被苦力怕炸飞半条腿都没死，石巨人还能啃得动他？”

他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物件，扔到李阳面前的铁链上。“当啷”一声脆响，李阳看清了，那是一枚铜制徽章，上面刻着与老汤姆背包上完全相同的符号——虚空之门的图案，只是徽章边缘多了一道锯齿状的裂痕。

“这是‘门扉会’的徽章。”陌生人的声音沉了下去，“老汤姆是叛徒，他偷了会里的‘维度坐标’，在这矿道里躲了十年。你要是他的同伙，现在交出来还来得及。”

李阳捡起徽章，铜片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维度坐标？”这词汇听起来很熟悉，“那是什么？”

陌生人忽然低声咒骂，铁棍狠狠砸在滑轮上。“装什么傻！”他的双眼泛红，“就是能打开虚空之门的坐标！老汤姆用它换了自己一条命，却害得我们二十七个弟兄被黑暗巫师活活烧死！”

升降梯猛地又下坠了一米，铁链上的裂痕扩大了。李阳看见对方脚边的木架已经裂痕遍布，再受两下重击，整架升降梯就会彻底崩塌。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坐标！”李阳急切地吼道，“老汤姆刚刚为了救我炸了石巨人，现在说不定已经……”

“胡说！”陌生人从帆布包里抽出把短刀，刀身闪动着幽蓝的光泽，“那老狐狸最会演戏！当年就是这样骗了我爹……”

他的话没能说完，矿道深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石巨人愤怒的咆哮，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近了十倍不止，震得岩壁上的碎石簌簌下落。

陌生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它……它怎么过来了？”

李阳低头，只见升降梯下方的黑暗中，两点橙红色的光正在迅速上升——石巨人竟顺着岩壁攀爬而上，那些凸起的石块在它掌心脆弱地碎裂。

“它盯上我们了！”李阳抓紧铁链向上爬去，“快帮忙修好滑轮！不然咱俩都得变成肉饼！”

陌生人骂了句什么，终究还是扔下铁棍，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捆新的麻绳。他的动作比李阳利落许多，三两下便将断裂的滑轮组捆扎结实，手指翻飞，打结的动作没有一丝颤抖，看不出片刻前的激动。

“抓紧了！”他猛地一拽铁链，升降梯晃动几下，总算停止了下坠，“我叫阿武。要是今天能活下来，再跟你算老汤姆的账。”

李阳刚想应声，升降梯再次剧烈晃动。石巨人已攀至他们下方十米处，它的巨拳正砸向铁链，每一次撞击都让整架梯子重重撞上岩壁。李阳的肩膀被撞得生疼，有好几次险些脱手。

“它的核心！”李阳忽然想起游戏里的设定，冲着阿武喊，“打它胸口的发光点！”

阿武抬头瞥了一眼，短刀瞬间脱手，笔直射向石巨人的胸口。但刀刃撞在对方的岩石皮肤上，只擦出一点火星便被弹飞。

“你以为我没试过？”阿武骂道，又掏出一把铁镐，“Rcraft的石巨人核心外包裹着三层金属壳！普通武器根本穿不透！”

石巨人的拳头再次砸来，这次直接击中了升降梯的木板。“咔嚓”一声，李阳脚下的木板碎裂成渣，他半个身体悬在空中，全凭双手死死拽住铁链才没有坠落。

“左边有个石缝！”阿武突然喊道，他正扒着岩壁向斜上方攀爬，“快过来！”

李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左侧三米外，确有一道半米宽的石缝，缝隙深处隐约透出点点微光。他松开铁链，借助身体的摆荡，朝着石缝荡去，手指抓住石缝边缘的瞬间，身后的升降梯“哗啦”一声彻底散架坠落。

石巨人的拳头砸在了空处，在岩壁上留下一个大坑，碎石密集落下。李阳和阿武蜷缩在石缝里，看着那庞然大物的黑影从头顶掠过，带起的风压差点吹灭了火把。

“呼……”阿武瘫坐在地，掏出水囊灌了两口，“该死，差点成了矿渣。”

李阳这时才看清石缝内的景象。这里比想象的要深，约有五米长，尽头的石壁上嵌着一块散发微光的晶体，拳头大小，光芒柔和。晶体周围的石墙上刻着奇异的符号，与老汤姆徽章上的虚空之门图案有几分相似。

“这是……”李阳的心跳停了一瞬。

阿武也看见了那块晶体，眼睛瞬间瞪圆：“维度坐标！真的在这里！”他扑过去想将晶体抠下，手指刚触及晶体表面，便被一股力量弹开，手背上烫起一串水泡。

“烫！”他甩着手骂道，“这鬼东西怎么跟烧红的烙铁一样？”

李阳凑近细看，发现晶体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能量膜，石墙上的符号正沿着能量膜缓慢流动。他想起了游戏里的“能量符文”模组，这种符文通常需要特定物品才能激活。

“别碰它。”李阳拦住还想再试的阿武，“这是符文锁，强行撬开会触发陷阱。”

阿武正要反驳，石缝外再次传来石巨人的咆哮。他们探头望去，那庞然大物正用拳头猛砸石缝入口，坚硬的岩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碎石不断剥落。

“这石缝撑不了半分钟！”阿武急得原地打转，“老汤姆到底用什么东西激活这块破晶体？”

李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被老汤姆拽过的红印。他忽然想起老汤姆背包上的符号，想起自己穿越前调试的虚空之门模组，想起那句“别相信眼睛看到的世界”。

“也许……不需要用东西激活。”李阳慢慢伸出手，掌心对准那块晶体，“而是用‘共鸣’。”

他闭上眼，脑中全力回想游戏里虚空之门的全部代码结构，回想紫色方块旋转的频率，回想自己敲下最后一个指令时的键盘触感。手腕上的旧伤处忽然开始发烫，一股暖流顺着血管涌向掌心。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能量膜的瞬间，那些流动的符文骤然静止。晶体发出的光芒猛地暴涨，将整个石缝照得一片通明。李阳看见石墙上的符号开始重组，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虚空之门图案，和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开了！”阿武指着晶体后方的石壁，那里出现一个两米高的洞口，内部漆黑如墨，“这是……矿道的秘密通道？”

石缝入口的岩壁“咔嚓”一声裂成两半，石巨人的半个头颅已经能够伸入，橙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李阳一把拽起阿武冲进洞口，身后传来晶体爆裂的巨响——他在最后一刻，用铁剑戳碎了那块维度坐标。

“你疯了？！”阿武甩开他的手，双眼红得要冒出火来，“那是唯一能找到老汤姆的线索！”

“它已经把坐标刻在我脑子里了。”李阳的头疼得快要裂开，那些符文图案在他眼前旋转不休，“老汤姆说得对，有些东西比坐标更重要。”

洞口外的石巨人发出愤怒的咆哮，紧接着是山体崩塌的轰鸣。李阳和阿武被巨大的气浪掀得向前翻滚了好几米，摔在一片柔软的苔藓之上。

#第四节：苔藓下的阶梯

李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会发光的苔藓上。这些苔藓呈淡紫色，散发着朦胧的光，将四周映得影影绰绰。阿武正蹲在不远处，用短刀撬动着地面的石块，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是哪儿？”李阳撑着身体坐起，头痛欲裂，那些符文图案仍在眼前晃动。

“谁知道。”阿武头也没抬，“那通道后面是个溶洞，苔藓下面全是阶梯。”他指了指脚下，“你自己看。”

李阳低头，发现他们正坐在一级石阶上。台阶由白色石块砌成，边缘已被磨得圆滑，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紫色苔藓。他拨开苔藓，看见石阶侧面刻着细小的符号——与方才晶体周围的符文一模一样。

“这是‘门扉会’的秘密据点。”阿武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爹当年就是在这里失踪的。”他突然抬头，目光锐利，直直地投射过来，“你刚才为什么要毁掉坐标？”

李阳揉着太阳穴，脑海里旋转的符文竟渐渐组合成一幅地图。他伸手在地上描画，将那些发光的线条和节点一一重现。

“因为我记住了。”他指着地上的图案，“这不是普通坐标，是张维度网络地图。老汤姆藏的不是某个门的位置，而是所有虚空之门的连接方式。”

阿武的眼睛猛地睁大，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你……你怎么可能看懂‘星图符’？”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这是门扉会的最高机密，只有历代首领才能……”

他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溶洞深处传来“嗒、嗒、嗒”的声响，是皮靴踩在石阶上的声音。周围紫色苔藓的光芒忽然暗淡下去，亮度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了。

李阳摸出铁剑，阿武也捡起了短刀。两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盯着溶洞深处的黑暗。那里的紫色苔藓正在成片枯萎，露出下方更古老的石壁，壁上似乎描绘着某种巨大的图案。

脚步声愈来愈近，一个黑影出现在石阶尽头的转角。那人拄着一根木杖，走路姿势有些跛，皮靴踩在苔藓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他走进微光能照亮的范围时，李阳和阿武同时僵住了。

那是老汤姆。

他的皮甲破了一个大洞，肩膀上渗着血迹，花白的胡子被煤灰粘连成绺，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他看见石阶上的两人，先是怔住，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们……”他刚想开口，手中的木杖忽然往地上一顿。

李阳看见他身后的石壁上，那些古老的图案骤然亮起——那是一幅巨大的虚空之门壁画，门的中央刻着一个奇异的符号，是一只眼睛，瞳孔里嵌着一块紫色的晶体。

而老汤姆的木杖顶端，正嵌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晶体。

“原来……坐标在你这儿。”阿武的声音冰冷，缓缓举起了短刀。

老汤姆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盯着李阳，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将木杖插进了地面的石缝之中。

整个溶洞突然剧烈晃动，所有紫色苔藓都亮起刺眼的光芒。李阳看见壁画上的虚空之门正在旋转，门中央的眼睛符号霍然睁开，射出一道紫色光束，笔直地打在李阳的胸口。

无数信息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星图符、维度网络、虚空之门的构造……还有老汤姆年轻时的记忆碎片——他抱着一个婴儿在矿道里奔跑，身后是黑暗巫师的火焰，怀里的襁褓上绣着一个熟悉的符号。

那是李阳现实世界里，奶奶亲手给他绣的护身符图案。

“原来……你是……”老汤姆的声音变得模糊，隔着一层水幕传来。

李阳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紫色光束愈发明亮，将他完全包裹。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阿武举着短刀冲向老汤姆，而老汤姆只是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然后，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当他再次恢复知觉，感觉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气味，耳边传来岩浆沸腾的“咕嘟”声。

李阳睁开眼，看见头顶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面嵌着发光的红石线，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虚空之门图案。在他身边，放着老汤姆的那根木杖，顶端的晶体正发出微弱的光。

远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哼唱着奇异的歌谣，歌词里反复出现“下界”、“重生”、“第七个维度”之类的词。

李阳握紧木杖，挣扎着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老汤姆和阿武的结局，但他胸口的护身符图案正持续发烫，与木杖顶端的晶体产生着共鸣。

虚空之门的红石线忽然亮起，紫色的传送方块开始旋转。门的另一端，隐约能看见一片燃烧的森林，以及一个骑着骷髅马的黑色身影，正举着一把附魔剑，朝这边望来。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