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青苔泛着幽光，谢昭的指尖划过那些湿滑的纹路，掌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少年在前方引路，脚步轻得像猫，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三步距离，既不远也不近，像是某种刻意维持的平衡。
“再走七步，就是入口。”少年突然停下，声音压得很低。
谢昭没动，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我说不呢？”
少年冷笑一声，背对着他说话：“那你大可折返，继续做你的阶下囚。外面可不止浮云阁的人在等你。”
谢昭沉默了两秒，低声问：“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救我？”
少年猛地转身，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不是救你，是取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谢昭心头一震。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戳破了他心底最后一层自我认知的壳。他没有再问，只是默默迈开步子，跟着少年往前走。
七步之后，一道石门出现在眼前。门上刻着繁复的浮云图腾，线条蜿蜒如蛇，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少年伸手按在图腾中央，指尖微微发亮。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响动，石门缓缓开启，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石室比谢昭想象中要大得多。穹顶高悬，垂着十几条粗壮的锁链，末端连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石，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地面铺着整块黑曜石，上面刻满流动的符文，如同血液在皮肤下游走。正中央是一座祭坛，表面凹陷处的形状与谢昭手中的玉牌完全吻合。
“把玉牌放进凹槽。”少年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谢昭站在原地，握着玉牌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的左眼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灼烧感像是有火苗在眼眶里跳动。他低头看向凹槽，里面似乎藏着某种古老的力量，正等待被唤醒。
“如果这是陷阱呢？”他问。
少年眼神骤冷：“你宁可相信冷冰冰的铁牢，也不肯信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谢昭缓缓抬手，将玉牌嵌入凹槽。刹那间，符文亮起，整个石室被蓝光笼罩。
轰——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祭坛中爆发出来，震得谢昭双膝一软，整个人踉跄后退。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五脏六腑中撕扯出来。他捂住胸口，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少年却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将手掌按在祭坛边缘。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青筋暴起。
谢昭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自己站在一条古旧的街道上，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街道尽头，一个少年跪在血泊之中，身前躺着一具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那人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血还在汩汩流出。
“为何背叛？”那个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与谢昭一模一样的脸。
谢昭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一个趔趄。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夺我躯壳十年，如今反倒装起无辜？”少年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眼神里燃烧着愤怒和痛苦。
“如果这是真的……”谢昭喃喃道，“你为何直到现在才出现？”
少年冷笑一声，伸出手，指向谢昭的心口：“因为你太弱了。你藏得太深，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你。直到那天，你喝下毒酒……”
画面一闪，谢昭看见自己倒在一片雪地中，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皇袍的男人。那人的眼神复杂，带着几分愧疚，也带着几分释然。他蹲下身，将一瓶毒酒递给谢昭。
“替我活下去。”那人说。
下一秒，谢昭的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两半，意识也随之破碎。他看见两个灵魂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出来，一个落入雪地，一个被封印进玉牌。
幻境戛然而止。
谢昭猛地从地上爬起，鼻腔渗出血迹。他喘着粗气，手指深深掐入掌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少年仍然站在祭坛前，脸色苍白，额角挂着冷汗。
“你们早就知道真相！”谢昭嘶吼道，“为什么要等到我被打入死牢才出手？”
少年第一次失控，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我们愿意等？若非封印松动，你永远都不会醒来！”
两人怒视着彼此，符文的光芒随着他们的情绪波动忽明忽暗。
谢昭的声音颤抖：“告诉我实话……我到底是谁？”
少年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你既是谢昭，也是陆隐——不该存在的共生体。”
谢昭怔住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副躯体。这不是简单的身份错乱，而是灵魂的分裂与重组。他是两个人，却又是一个人。他既是他，又是另一个他。
“所以……我才是不该存在的那个？”谢昭低声问。
少年沉默了几秒，最终说道：“你和我都不是完整的。我们只是碎片，拼凑出一个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存在。”
谢昭苦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谢昭身上，复杂难明，像是愧疚，又像是挣扎。
就在这时，祭坛的光芒突然减弱，符文缓缓熄灭。整个石室重新归于黑暗，只剩下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
少年猛然抬头，神色骤变：“有人来了。”
谢昭也听到了那脚步声。它节奏均匀，带着某种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口上。
“谁？”谢昭问。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的绳索，抛给谢昭：“跟我走。”
谢昭接过绳索，却没有立刻行动。他盯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有些真相，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脚步声更近了。少年转身跃向石室顶端的锁链，动作干脆利落。谢昭深吸一口气，抓住绳索，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消失的瞬间，石室的大门被推开，一道黑影闪入。那人站在祭坛前，低头看着地上残留的玉牌痕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终于醒了么……”那人低声自语，随即转身离去，步伐稳健，仿佛从未出现过。
\[未完待续\]他们沿着锁链一路攀爬，寒意顺着铁链渗入掌心。谢昭能感觉到少年在前方不断调整速度，既不甩开他，也不让他轻易追上。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让谢昭愈发烦躁。
锁链尽头是条狭窄的石缝。少年猫身钻进去时，衣角扫过谢昭的手背，带着些许凉意。谢昭紧随其后，石缝里的空气潮湿发霉，混着某种辛辣的药草味。他忽然意识到这味道熟悉——正是天牢里那些止血药膏的气味。
“你身上有伤？”谢昭忍不住开口。
少年没有回答，动作却比之前更快了几分。谢昭隐约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强行压制什么。他心头一紧，想起幻境中那个自称陆隐的少年提到的“封印”二字。
前方豁然开朗时，谢昭差点撞上突然停住的少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下方庭院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手持长刀，中间那人披着件绣金暗纹的斗篷。谢昭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斗篷的样式——浮云阁主事人专属的制式。
“他们怎么在这？”少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谢昭的耳朵说话，“按计划这个时候应该在西院。”
谢昭没回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三人身上。持刀的两人始终垂首而立，中间那人则背对着他们踱步，脚步轻得像片落叶。忽然，那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谢昭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三天前亲自下令将他打入死牢的浮云阁阁主。
少年的手猛地攥紧了绳索，指节泛白。谢昭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某种剧烈的情绪。就在这时，阁主抬头望向他们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快走！”少年低声说，转身就要往回跑。
但已经晚了。阁主抬起手，指尖泛起微光。谢昭只觉得胸口一震，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他在空中翻滚时看到少年也被击退，正狼狈地撞向石壁。
“你们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阁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一个残魂，一个弃子，也敢妄想颠覆大局？”
谢昭落地时摔在一堆干草上，手臂擦过粗砺的石面火辣辣地疼。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体内那股灼烧感又回来了。这次比之前更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别动。”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一只手按在他肩上。那只手很凉，却让谢昭感到一丝异样的安心。
阁主缓步走近，斗篷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他停在两人面前，目光落在谢昭身上：“你本该永远沉睡。”
谢昭喉咙发紧。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喘气都困难。少年突然将手掌贴在他胸口，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他痛得咬紧牙关，却看见阁主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原来如此。”阁主轻笑一声，“难怪最近总感觉不对劲。你们居然找到了那个方法。”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将谢昭往身后拉了拉。谢昭这才发现少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想问怎么回事，却被少年用眼神制止。
阁主挥手示意手下上前。就在刀锋逼近的瞬间，少年突然抓住谢昭的手腕，拽着他往后跃去。谢昭听到身后传来金属相撞的声响，紧接着是阁主略带嘲讽的声音：“逃命的本事倒是快。”
他们跌进一条暗巷，谢昭重重撞在墙上。少年松开手时，他看见对方袖口渗出血迹。谢昭刚要开口，少年却捂住他的嘴，将他按在墙角。
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昭屏住呼吸，感觉到少年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强忍着什么。他忽然明白过来——刚才在石室启动祭坛时，少年就已经受伤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少年才松开手。他靠在墙上喘息，额角的汗珠滑进衣领。谢昭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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