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把砍刀递给他,刀柄还带着李响手心的汗。陈野握紧刀柄,深吸一口气,朝着湖边冲过去。那些被哨音困住的人影开始挣扎,根须从地下钻出来,像藤蔓一样缠向他的脚踝,他挥刀砍断,暗红色的液体溅在裤腿上,烫得皮肤发麻。
周棠突然把摄像机对准人影,镜头发出刺眼的白光,人影们被光照射,动作明显变慢,眼睛里的螺旋开始闪烁不定。“快!”她大喊,手指死死按着快门,“这东西能暂时镇住它们!”
陈野趁机冲到湖边,湖水比看起来更深,凉得刺骨,刚踏进水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脚踝,滑溜溜的,像水草,却带着吸盘,往皮肤里钻。他低头看,是透明的根须,从湖底冒出来的,正顺着他的腿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红色的印记,像被烫伤的痕迹。
“别停下!”李响在岸边大喊,挥刀砍断爬上岸的根须,苏芮和张默背靠背站着,张默的哨音越来越弱,脸已经憋成了紫色。
陈野咬紧牙关,往湖中央的漩涡游去。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大,他感觉身体被往水底扯,无数根须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巨大的网,要把他裹住。他挥刀乱砍,根须断了又长,暗红色的液体染红了湖水,在他周围形成一片血雾。
就在他快要被漩涡卷进去时,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是苏芮画的那个符号,不知何时被他刻在了手背上,此刻正发烫,根须一碰到符号,就像被烧到一样缩了回去。
“有用!”陈野心里一喜,借着这个机会,奋力向漩涡中心游去。
漩涡中心的蓝光越来越亮,他终于看清了,发光的东西果然是那块石头,和他们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大,足有拳头那么大,被无数根须缠绕着,悬在漩涡中央,石头里的小蛇还在撞击石壁,发出的声音已经和他的心跳完全同步。
“钥匙……”他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石头,湖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溶洞剧烈地摇晃起来,漩涡猛地扩大,把他往水底拽去。
他看见无数透明的影子从湖底浮上来,围着他旋转,影子的脸变成了林建军日志里提到的那些人,变成了张默的父亲,变成了无数个陌生的面孔,最后变成了他自己,眼睛里的螺旋疯狂转动,对着他缓缓张开嘴。
“别信它们!”岸上突然传来苏芮的声音,清亮又坚定,“螺旋是假的,心跳是假的,它们在偷你的样子!”
陈野猛地清醒过来,那些影子的脸开始扭曲,根须的缠绕突然变松了。他不再犹豫,一把抓住那块石头,根须像触电一样弹开,石头入手温热,里面的撞击声突然停了,小蛇似乎安静了下来。
就在他抓住石头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影子停在水里,根须悬在半空,湖对岸的晶体树不再晃动,溶洞顶部的钟乳石也停止了滴水。
只有那块石头在他手心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蓝光穿透了湖水,照亮了整个溶洞。他看见石头里的小蛇慢慢舒展开身体,不是蛇,是条透明的鱼,和岩壁水晶里的鱼一模一样,只是眼睛里没有红光,而是一片纯净的蓝。
鱼在石头里转了个圈,突然撞向石壁,这次没有发出撞击声,石头却裂开了,里面流出淡金色的液体,和溪边的水、湖面上的花瓣一样,落在他手背上,瞬间渗入皮肤。
他感觉脑子里涌入了无数信息——不是文字,是画面,是声音,是无数人的记忆碎片:林建军在石室里研究铜盘,张默的父亲在采集标本,无数人掉进这里,挣扎,寻找,最后变成晶体树里的人影……还有这片地下世界的秘密,它不是另一个世界,而是地球的“回声”,记录着所有掉进这里的生命的记忆,用根须、晶体、石头保存下来,不断模仿,不断重复。
“回响……”陈野终于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了。
石头彻底裂开,透明的鱼游了出来,在他周围转了一圈,突然冲向水面。他感觉身体变轻了,被一股力量托着往岸上飞去,湖水自动分开一条路,根须和影子都退到两边,像在给他让路。
他落在岸边,正好被李响接住。手里的石头已经变成了粉末,随风飘散,手心只留下一个螺旋形的印记,慢慢隐去。
溶洞里的光开始变暗,晶体树里的人影闭上眼睛,根须缩回岩壁,湖面上的漩涡渐渐消失,一切都在恢复原状,只有空气里的甜香还没散去,带着股淡淡的暖意。
“结束了?”周棠放下摄像机,屏幕已经恢复正常,刚才的恐怖画面不见了,只映出他们五个人狼狈的脸。
张默捡起他父亲的标本箱,箱子里的那块岩石突然发出了光,和刚才的石头一样,蓝幽幽的。他打开箱子,发现所有的标本都在发光,组成了一幅完整的星图,最末端那颗失踪的星,正好在他父亲的那块岩石上。
“我爸找到了……”张默的声音哽咽,“他把星星留在这里了。”
苏芮翻开本子,最后一页的螺旋画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有一行她自己的字迹:“我们是第八个,还是第一个?”
陈野看向湖对岸,晶体树里的人影似乎放松了些,眼睛里的螺旋变成了柔和的蓝光。他想起脑子里的记忆碎片,那些人不是被强迫变成晶体的,更像是一种选择,把自己的记忆留在这里,成为回响的一部分。
“不管是第八个还是第一个,”李响把砍刀插回刀鞘,铜环又开始叮当作响,“我们得走了。”
溶洞的岩壁上突然裂开一道缝,外面透进微弱的光,是日光。陈野走过去看,缝后面是条通道,通向外面的森林,雾气已经散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温暖又真实。
周棠的摄像机突然自动播放起来,画面是他们刚进山时的样子,五个人说说笑笑,张默在采集标本,李响在砍树枝,苏芮在本子上画画,他自己在看地图,一切都那么平常,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但手背上残留的暖意,口袋里林建军的日志,张默标本箱里发光的岩石,都在提醒他们,那不是梦。
“走吧。”陈野最后看了一眼溶洞深处,湖中央的漩涡已经消失了,水面平静得像镜子,映出五个清晰的影子,背后没有尾巴,眼睛里也没有螺旋。
五人顺着新出现的通道往外走,通道里的岩壁上,那些暗红色的苔藓正在变成绿色,根须缩回泥土里,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从未存在过。
走到通道尽头,李响推开最后一块挡路的石头,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陈野回头看,通道正在慢慢合拢,岩壁上的刻痕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平整的岩石,上面长着一株小小的荻花,白色的花穗在风中轻轻摇晃,花茎上的水珠里,映出一片小小的星空。
“结束了。”周棠关掉摄像机,长舒了一口气。
张默把父亲的标本箱抱得更紧了,苏芮的本子上,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笑脸,陈野手背上的印记彻底消失了,李响的砍刀铜环叮当作响,像是在唱歌。
他们走出了森林,却没人说话。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记忆,那些回响,会永远留在他们心里,像手背上淡淡的暖意,像荻花穗上的水珠,像某个地下世界里,永远不会消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