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螺旋之底
裂缝里的风带着铁锈味,比上次更冷。
陈野数着下落的秒数,这次却没撞上苔藓,而是落在了片坚硬的地面上,手电光扫过,发现是青黑色的岩石,上面刻满了螺旋,密密麻麻,像无数只眼睛盯着他们。
“我们来过这儿。”周棠的声音发颤,摄像机镜头里,岩石上的螺旋正在缓缓转动,和溶洞里晶体树的频率一模一样。
确实来过——这是他们最初掉进的那个碗状洞穴,只是裂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石门,门楣上刻着完整的星图,最末端那颗偏位的星,正发出红光,和张默标本箱里的岩石呼应。
“门是开的。”李响推了推石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老人的咳嗽。门后是条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嵌满了水晶,里面的透明鱼还在游动,只是这次,鱼眼里的红光变成了蓝色,和他们从溶洞带出来的螺旋碎片颜色一致。
苏芮突然停在门口,本子上的根须纹路突然直立起来,指向通道深处:“钥匙的最后一块在这里。”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间都大,中央矗立着个巨大的铜盘,足有圆桌那么大,盘面上的星图和石门上的完全吻合,只是中心缺了块,形状正好能放进他们手里的螺旋碎片。
石室四周的岩壁上,嵌着无数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块石头,大小不一,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最大的和他们在溶洞里见到的差不多。张默凑近看,罐子上贴着标签,写着名字和日期,最早的是五十年前,最晚的是十年前——是所有失踪者的“钥匙碎片”。
“林建军的在这里。”陈野指着其中一个罐子,里面的石头上刻着个“林”字,旁边放着半块金属螺旋,正好能和荻花里的那半拼上。
张默也找到了他父亲的罐子,石头上的“张”字旁边,有个小小的植物标本,是片荻花叶。他把自己刻了螺旋的那块岩石放进去,两个“张”字挨在一起,发出柔和的光。
“还差最后一块。”苏芮翻着本子,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慢慢浮现出个名字,是用她的笔迹写的,却不是她的名字——是陈野的名字,旁边画着个未完成的螺旋。
陈野心里一沉,看向铜盘中心的缺口:“是我。”
他从口袋里摸出块东西,是他进洞时从岩壁上刮下来的结晶,一直忘了扔。结晶在他手心慢慢融化,变成暗红色的液体,渗入皮肤,手背上那个消失的螺旋印记重新浮现,比之前更清晰。
“把碎片放进去。”周棠举着摄像机对准铜盘,屏幕上,所有失踪者的影子都站在石室里,背对着他们,像在等待。
陈野走到铜盘前,将手按在缺口处。螺旋印记慢慢从他手背上剥离,飞到铜盘中心,和其他碎片拼在一起。最后一块缺口合上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亮了起来,所有玻璃罐里的石头都发出光,汇成一股洪流,注入铜盘。
星图上的红光变成了蓝光,和溶洞里的鱼眼一样纯净。岩壁上的水晶开始震动,里面的透明鱼顺着水流游出来,汇入铜盘中心的漩涡,漩涡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照亮了石室顶端——那里刻着一行字,是用现代文写的:“回响终有尽头”。
“结束了?”周棠的摄像机突然自动关机,镜头盖合上的瞬间,她看见屏幕上自己的影子笑了,眼睛里没有螺旋。
李响的砍刀铜环不再响了,铜环上的锈迹褪去,露出崭新的金属光泽。张默父亲的罐子里,那片荻花叶突然舒展开,变成了完整的花朵,飘出罐子,落在他手心里。
苏芮的本子自动合上,封面上的根须纹路渐渐消失,露出原本的白色封面,像本全新的本子。
陈野看着铜盘中心的光球,里面无数透明的鱼在游动,组成了完整的星图,最末端那颗星终于归位了。他突然明白,这片地下世界不是要困住他们,而是在等他们完成钥匙——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那些模仿和回响,都是在指引他们找到彼此,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它们只是想回家。”他轻声说,光球里的鱼突然向他游来,隔着光蹭了蹭他的手指,像在告别。
石室开始震动,岩壁上的玻璃罐慢慢沉入地下,铜盘上的星图渐渐暗下去,最后变成一块普通的岩石。石门缓缓打开,外面不再是洞穴,而是他们进山时的营地,篝火还在燃烧,锅里的水冒着热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出来了?”周棠不敢相信地走出石门,脚下的草是真实的,带着露水的湿气。
李响往森林里看,石碑还立在那里,上面的刻痕消失了,变成了块普通的石头,箭头指向天空。
张默打开标本箱,里面的岩石不再发光,和普通石头没两样,只有他父亲的那块上,还留着淡淡的螺旋印记。
苏芮的本子掉在地上,翻开的页面上,所有的画和字都消失了,只有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一行工整的字:“2023年7月12日,与君同归”。
陈野最后看了眼石门,门正在慢慢合拢,缝隙里飘出片荻花,落在他手心里,很快化成了灰。他低头看手背,螺旋印记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点温暖的触感,像那段记忆的余温。
“走吧。”他捡起苏芮的本子,“该回家了。”
五人背着背包往森林外走,没人回头。周棠的摄像机恢复了正常,里面存着他们进山时的画面,没有洞穴,没有溶洞,只有五个人在阳光下说说笑笑。
出山的路很顺利,吉普车停在原地,仪表盘上的指南针稳稳地指着北方。陈野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那片原始森林安静地卧在群山之间,雾气散尽,阳光洒在树梢上,像覆盖了一层金粉。
收音机里放着轻快的音乐,不再有那首古老的歌。
“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办?”周棠突然问。
张默笑了笑:“把我爸的故事写下来,告诉别人,他不是失踪了,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苏芮晃了晃本子:“我要画一片荻花,画得像真的一样。”
李响摸了摸刀柄:“修修刀,下次带你们去钓真正的鱼。”
周棠举起摄像机:“拍部纪录片,就叫《余痕》。”
陈野握着方向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有些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那片地下世界的回响,就像手背上残留的暖意,就像他们五个人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永远拴在一起。
车窗外,一只透明的蝴蝶飞过,翅膀上闪着淡淡的蓝光,像极了溶洞里的鱼。它盘旋了一圈,往森林的方向飞去,消失在金色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