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玄门
陈野收到那枚青铜铃铛时,窗外正飘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铃铛是从镇口老槐树寄来的,裹在荻花里,摇一下,声音不是金属的脆响,而是像有人在耳边低语,调子和溶洞里那首古老的歌有些像。铃铛内侧刻着个奇怪的符号,不是螺旋,是道扭曲的折线,像被揉皱的星图。
“这是……‘玄门’的标记。”张默捧着铃铛,手指抚过折线,他父亲的笔记里提过这个词,说森林深处有处“非神非魔”的地界,地图上标注的符号和铃铛内侧一模一样,“笔记说,那里的东西,连回响都管不住。”
苏芮的本子在桌上微微颤动,新的一页浮现出幅画:五个人影站在道石门下,门楣上刻着那道折线,门后是翻滚的白雾,雾里隐约有无数只眼睛在眨动。
周棠的摄像机突然自动开机,镜头对准窗外的雪,雪花落在玻璃上,融化后汇成的水痕,竟也组成了那道折线符号。“它在催我们走。”她按下录制键,屏幕角落跳出行小字,是用古老刻痕转译的:“玄门开,旧账清”。
李响把砍刀擦得锃亮,刀鞘上的螺旋铜片和铃铛放在一起,竟发出淡淡的蓝光。“老话说,欠了的总得还。”他往背包里塞了罐打火石,“当年林建军他们,怕是在玄门里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五人第三次驶向森林时,雪下得正紧,公路两旁的树挂着冰棱,像溶洞里的钟乳石。快到镇口,雪突然停了,老槐树下的荻花在寒冬里开得反常,白色花穗上凝着冰,冰里冻着些细小的符号,和铃铛内侧的折线呼应。
“从这儿走。”张默展开父亲笔记里的地图,标记的路线不是往泉眼,而是指向森林更深处的断崖,“笔记说,玄门藏在断崖底下,得等‘雪落无声’时才能看见。”
他们踩着积雪往断崖走,雪落在地上没有声音,像踩进了棉花堆。苏芮的本子突然亮起来,页面上的石门画开始动,门后的白雾里伸出只手,指甲很长,泛着青光,却不是根须,更像人的手,正往门外来够。
“那是什么?”周棠的摄像机镜头跟着手移动,屏幕上的画面突然扭曲,闪过无数碎片化的场景——燃烧的符纸、摇晃的铃铛、刻满折线的石壁、一个穿着道袍的人影在吐血……最后定格在玄门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符,符上的朱砂正在褪色。
断崖底下果然有道石门,门楣上的折线符号在雪光里泛着红光。李响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反而有股寒气从门缝里渗出来,带着股檀香混着铁锈的味道,和铃铛的低语声重合在一起。
陈野掏出铃铛,刚靠近石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的白雾涌出来,裹着无数细小的光点,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溶洞里的荻花粉,却带着刺骨的冷。
“进去。”苏芮的本子上,石门已经完全打开,门后的白雾里,隐约能看见座石台,台上摆着个东西,金光闪闪的,像块玉佩。
门内是条甬道,两侧的石壁上没有根须,却刻满了朱砂符,符上的字迹扭曲,像在挣扎。周棠用摄像机照过去,符纸突然冒出黑烟,摄像机屏幕上的画面变成了红色,映出无数模糊的人影,在甬道里游荡,却碰不到他们,像隔着层看不见的墙。
“是‘阴兵借道’?”李响握紧砍刀,他爷爷说过,山里的老道士提过这种异象,是玄门没镇住的邪祟在游荡,“这些符是用来困它们的。”
张默突然指着其中一道符:“这是我爷爷画的!他年轻时学过玄学,笔记里记着这种符的画法!”符上的落款确实有个模糊的“李”字,和李响爷爷的名字对得上。
甬道尽头是间石室,比之前的任何一间都小,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块玉佩,通体雪白,上面刻着的不是螺旋,也不是折线,而是个阴阳鱼,鱼眼处嵌着两颗红点,像在转动。
玉佩旁边放着本线装书,封面写着《玄门秘录》,翻开第一页,是用毛笔写的:“民国二十三年,与林氏入玄门,见阴阳鱼泣血,知此物非人间所有,镇之,待后来者解。”
“是我太爷爷。”李响的手在发抖,他爷爷提过,太爷爷年轻时和个姓林的道士一起进山,再也没出来,“他说的林氏,怕是林建军的爷爷!”
陈野拿起玉佩,触手冰凉,阴阳鱼的红点果然在动,像有血在里面流动。他刚要细看,石室突然剧烈摇晃,两侧的符纸全部燃起黑烟,游荡的人影冲破无形的墙,往他们扑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却没有实体,穿过身体时,只留下刺骨的寒意。
“玉佩是镇物!”苏芮的本子上,阴阳鱼的图案正在褪色,“它们怕这个!”
周棠举着摄像机对准人影,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变成了黑白,人影在里面痛苦地扭动,摄像机发出的白光似乎能伤到它们。“快把玉佩放回石台!”她大喊,屏幕角落的折线符号正在变红,像要炸开。
陈野刚把玉佩放回原位,阴阳鱼的红点突然爆开,化作无数血珠,落在周围的人影上,人影发出更凄厉的尖叫,开始消散,石壁上的符纸重新燃起金光,将残余的黑影困在甬道里。
石室中央的地面裂开道缝,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三支香,香灰没散,像刚熄灭不久。鼎底刻着行小字:“玄门非门,是界;阴阳非鱼,是衡。”
“我懂了。”张默指着《玄门秘录》里的插图,“这里不是另一个世界,是阴阳的交界,玉佩是用来平衡的,我们之前拿走螺旋碎片,打破了平衡,才让玄门松动了。”
苏芮的本子上,阴阳鱼的图案重新亮起,旁边多了行字:“螺旋定星,玉佩定界,缺一不可。”
李响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太爷爷留下的半块符纸,和石壁上的符能拼上一半。他把符纸贴在暗格上,符纸瞬间燃起金光,和青铜鼎的香灰呼应,石室的摇晃停了,黑影彻底消散,符纸重新贴回石壁,朱砂字迹鲜红如初。
“这次是真的两清了。”陈野看着石台上的玉佩,阴阳鱼的红点不再流动,恢复了普通玉石的样子,“玄门的账,螺旋的账,都清了。”
走出石门时,断崖下的雪开始有了声音,“簌簌”地落着,像在鼓掌。老槐树下的荻花谢了,铃铛躺在雪地里,内侧的折线符号已经消失,变成了个完整的螺旋。
回去的路上,五人都没说话。车窗外,雪光里的森林格外安静,连风声都变得温柔。周棠的摄像机里,最后一段画面是石室的全景,阴阳鱼玉佩在石台上发着柔光,青铜鼎里的香不知何时重新燃了起来,青烟袅袅,在空气中组成个淡淡的螺旋。
后来,李响在太爷爷的旧物里找到张照片,两个年轻人站在玄门石门前,一个穿着道袍,一个背着探险包,手里都举着半块符纸,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玄门一遇,生死同途”。
张默把《玄门秘录》捐给了档案馆,管理员说,那天晚上,老电影院放了场无声电影,银幕上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玄门里贴符纸,贴完后,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苏芮画了幅新画,叫《玄门雪》,画面里的阴阳鱼玉佩在雪地里发光,周围飘着五片荻花,每片花瓣上,都有个小小的螺旋。
周棠给纪录片加了个新结局,黑场字幕慢慢浮现:“有些奥秘,不必全懂,守住那份平衡,便是对过往最好的交代。”
陈野把那枚铃铛挂在车里,偶尔摇一下,声音不再是低语,而是像风吹过荻花的轻响,干净又温柔。
他知道,这或许不是最后一次踏上这条路,但只要五人还在一起,不管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回响,还是玄之又玄的奥秘,都不过是路上的风景。
毕竟,有些账清了,有些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