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镜渊

第十三章 镜渊

陈野的杂货店打烊时，门外站着个穿风衣的女人，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拎着个铁皮箱，和张默的一模一样。

“收旧物吗？”女人的声音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陈野刚要拒绝，目光却落在箱子的锁扣上——是个螺旋形状，和他货架上那半块金属螺旋严丝合缝。他侧身让女人进来，油灯的光映出她的脸，眼角有道浅浅的疤，像被根须刮过。

女人打开箱子，里面铺着黑色丝绒，放着五块石头，每块都刻着名字：陈、李、张、周、苏。石头中央，嵌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蒙着层灰，擦去后，映出的却不是杂货店的景象，而是片熟悉的森林，五个人影正往石碑的方向走，背影和他们当年一模一样。

“这是……”陈野的手指触到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人影转过身，脸上的五官渐渐清晰——是他们五人，却又不是。李响的后颈没有伤口，张默的标本箱是满的，周棠的摄像机镜头亮着，苏芮的本子摊开着，而镜中的“陈野”，手里正把玩着那半块金属螺旋，嘴角噙着抹陌生的笑。

女人突然摘下帽子，露出张和苏芮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的疤更明显：“你看，镜里的我们，还活着。”

陈野猛地后退，撞翻了货架，那半块金属螺旋掉在地上，与箱子锁扣上的螺旋相吸，“咔哒”一声拼在一起。铜镜瞬间爆发出白光，杂货店的景象开始扭曲，墙壁变成了溶洞的岩壁，油灯化作蓝幽幽的泉眼，女人的风衣飘起，变成了银白色的根须。

“我们从没离开过。”镜中的“苏芮”笑着说，眼角的疤裂开，渗出黑色的粘液，“从掉进裂缝的那一刻起，就被困在镜渊里了。”

铜镜里的画面开始飞速切换：他们以为的“出山”，其实是镜渊的幻象；李响的牺牲，是镜渊为了让他们相信“真实”的把戏；张默的献祭，不过是镜渊复制的影子……最后定格在最初的洞口，五个人影正往下跳，而洞口边缘，站着个穿风衣的女人，正对着他们微笑。

“你是谁？”陈野攥紧地质锤，锤头在白光里泛着冷光。

“我是守镜人。”女人的脸在苏芮和陌生面孔间切换，“也是第一个掉进镜渊的人，五十年前，和林建军一起。”她指了指铜镜角落，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往裂缝里跳，穿着五十年前的探险服，手里举着半块螺旋，“他到死都以为，能打破镜渊。”

周棠的摄像机不知何时出现在货架上，屏幕自动亮起，播放着段隐藏的影像：玄门的阴阳鱼玉佩碎成两半，一半映着他们，一半映着镜里的人影；火山口的余烬里，飘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一张是他们，一张是镜中人；石碑前的荻花，每片花瓣上都有个小小的“镜”字。

“所谓的‘回响’，不过是镜渊的回声。”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冷，根须从地底钻出，缠向陈野的脚踝，“你们以为在守护的，其实是困住自己的枷锁。”

苏芮的本子突然从怀里掉出，自动翻开到最后一页，上面的五颗星星正在褪色，露出底下的刻痕：“镜渊怕‘真’，怕有人记得最初的样子。”

陈野突然想起什么，捡起地上的金属螺旋，猛地砸向铜镜。镜面裂开的瞬间，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镜渊里挣扎，每个都举着不同的“信物”——李响的铜环、张默的标本、周棠的摄像机、苏芮的本子，而所有“信物”的背面，都刻着同一个螺旋。

“我们的‘真’，是一起掉进裂缝的瞬间。”他大吼着，将自己的血抹在螺旋上，“不是牺牲，不是离别，是五个人在一起的所有瞬间！”

金属螺旋突然发烫，与铜镜的裂缝相吸，白光中，无数个“自己”的影子聚过来，将信物拼成一个完整的螺旋。镜渊的幻象开始崩塌，女人的脸在尖叫中碎裂，化作无数透明的膜片，飘在空中，每个膜片里都有段记忆：初遇时的玩笑、探险时的扶持、绝境中的信任……

铜镜最后映出的画面，是五人刚进山时的合影，阳光刺眼，每个人都在笑，没有根须，没有螺旋，没有镜渊。

当陈野再次睁开眼时，正趴在最初的洞口边缘，李响在拽他的胳膊，张默举着荧光棒，周棠的摄像机对准他，苏芮的本子摊开着，上面画着个完整的螺旋，旁边写着：“别怕，我们在一起。”

“发什么呆？”李响笑骂着，“再不走，天黑前出不了森林了。”

陈野摸了摸口袋，没有金属螺旋，没有地质锤，只有片温热的荻花，夹在指缝里。他看向洞口深处，黑得像泼了墨，却不再让人恐惧。

“走。”他笑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次，我们一起走出去。”

五人说说笑笑地往森林外走，周棠的摄像机偶尔拍到身后的洞口，那里有个穿风衣的女人正望着他们，眼角的疤慢慢淡去，化作片透明的膜片，飘向天空，像只蝴蝶。

没人知道镜渊是真是假，就像没人知道回响是否真的存在。但当五人的笑声在林间回荡时，所有的神秘、恐惧、不可思议，都变成了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走向真正的阳光。

而那片最初的森林里，铜镜静静地躺在落叶下，镜面蒙着层灰，隐约能看见，五个模糊的人影，正并肩往深处走去，永远不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