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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冰渊对峙

鹤唳青霄

雪谷冰原的风,如同亿万把淬了寒毒的刮骨钢刀,裹挟着细密的冰晶,永无止境地呼啸、切割。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冻结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亿万载玄冰构成的幽蓝荒原之上。极远处,那道由江见深一枪冻结、高达数十丈的冰雪巨墙,如同亘古神祇留下的伤痕,散发着森森寒气,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毁天灭地的交锋。

顾青冥半跪在冰冷刺骨的幽蓝冰面上,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喷吐出大团迅速凝结的白雾,如同垂死的巨兽。右肩传来的剧痛早已麻木,被更汹涌的冰寒取代,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失控的冰魄寒髓在咆哮。他左手死死抠进身下坚硬如铁的冰面,指尖在极寒中失去知觉,唯有颈侧那点冰晶凸起在疯狂搏动、灼烧,仿佛要撕裂他的头颅,将灵魂都冻结、抽离!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扭曲。漫天风雪似乎变成了无数冰蓝色的、燃烧着火焰的符文,在眼前疯狂旋转、炸裂。他看到冰层下那些巨大扭曲的阴影在蠕动,仿佛被惊扰的远古巨兽,发出无声的咆哮。耳畔是冰川崩塌的余音在轰鸣,混杂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空旷而孤寂的风啸……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冰火交织的炼狱彻底撕碎的边缘——

“萧彻?!”

那声骤然拔高、失去了所有慵懒与从容、如同寒刃出鞘般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顾青冥混乱的识海!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头颅。

风雪迷蒙中,那个突兀出现在冰崖之巅、一身华贵紫袍雪氅的身影——沈停云,已不在原地。

前一瞬还在百丈开外的冰崖,下一瞬,那抹刺眼的紫色已如同瞬移般,鬼魅地出现在他身前不足十步之遥的冰面上!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在身后留下几道尚未消散的、因极速移动而扭曲空气的残影。

沈停云那张精致如玉、总是噙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再无半分风流倜傥。眉峰如刀,紧紧锁死,那双盛满春风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足以冻结地狱的寒潭!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触犯逆鳞后、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喷发的毁灭性怒火!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顾青冥身旁、半埋在积雪中、气息奄奄、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萧彻身上。那眼神,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一寸寸刮过萧彻焦黑翻卷的右臂、深可见骨的琵琶骨伤口、遍布全身的暗红血痂和灰败死气……最终,落在那张被痛苦和冰霜覆盖、毫无血色的脸上。

“谁把你……伤成这样?!” 沈停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滔天的杀意,狠狠砸在寂静的冰原上!这杀意并非针对顾青冥,却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胆寒!仿佛只要知道答案,下一刻,他便会屠尽与此相关的所有生灵,让整个雪谷都为之陪葬!

话音未落,沈停云猛地踏前一步!足下坚硬的幽蓝玄冰竟无声无息地向下凹陷、龟裂!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顾青冥!

“呃!” 顾青冥闷哼一声,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如同被万钧山岳当头压下!喉头一甜,一口带着冰晶碎屑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鲜血落在冰面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花。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呻吟,意识被这股纯粹的、带着毁灭意志的威压冲击得更加模糊!

沈停云根本没看顾青冥一眼。他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桃花眼,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盯住顾青冥颈侧那道散发着冰蓝微光、不断搏动的伤口!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更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是这个人!是这个身怀冰魄寒髓的人!他身上残留着蚀心焰的气息!是他引动了萧彻体内的毒火!是他害得阿彻……伤重至此!

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凝聚!

沈停云那只把玩着碧玉箫的、骨节分明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宣告死亡的韵律。指尖并未触及玉箫,但那支温润的碧玉箫身,却在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令人心悸的惨绿色幽光!一股阴冷、歹毒、仿佛能蚀魂腐骨的诡异气息,如同毒瘴般弥漫开来,连呼啸的寒风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惨绿!

“死!”

冰冷的宣判,不带一丝情感,如同九幽寒冰。

就在那惨绿色的幽光即将脱离玉箫、化作夺命毒瘴扑向顾青冥咽喉的刹那!

“嗡——!”

一道冰蓝色的枪影,如同撕裂空间的寒电,毫无征兆地横亘在沈停云与顾青冥之间!

枪影并非实体,却凝练如万载玄冰!枪尖一点深邃的幽蓝寒芒,精准无比地点在那支即将爆发的碧玉箫尖!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金玉交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惨绿色的幽光与冰蓝色的寒芒在咫尺之间猛烈碰撞、湮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极寒与蚀骨腐魂的阴毒力量相互抵消、湮灭于无形!两人脚下的幽蓝冰面,无声无息地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的、同时覆盖着冰霜与惨绿腐蚀痕迹的裂纹!

江见深!

那道银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从冰崖之巅,出现在了沈停云身侧。依旧握着那杆冰晶长枪,枪尖斜指地面,姿态沉凝如山。厚重的白色兽皮裘衣在狂风中翻涌,露出下面银白色劲装的冷硬线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银白色的发丝(或是裘领的绒毛?)拂过线条冷硬的下颌。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冻结了万载时光的冰湖,平静,深邃,不起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这片冰原规则的绝对意志。

他没有看沈停云,也没有看顾青冥。冰湖般的目光,只是静静地投向极远处那道冰雪巨墙,仿佛方才那阻挡必杀一击的出手,不过是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江见深!” 沈停云猛地转头,那双桃花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死死钉在身侧这如同冰山般的守护者身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你拦我?!”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碧玉箫上的惨绿幽光如同毒蛇般吞吐不定,映照着他那张失去所有笑意的、冰冷如妖的脸。“此人引动阿彻体内蚀心焰,害他至此!更身怀冰魄寒髓,引来‘寒渊’鬣狗窥伺,搅乱雪谷!留他何用?!”

江见深依旧沉默。风雪卷动他的银发(裘领),猎猎作响。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极致,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不容撼动的拒绝。那冰湖般的眼神,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言语都更显强硬。

沈停云胸膛剧烈起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碧玉箫上的惨绿光芒明灭不定,显示出他内心翻腾的杀意与对眼前这冰山守护者的忌惮在激烈交锋。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一触即发之际——

“呃……咳……阿……阿云……”

一声极其微弱、破碎不堪、如同梦呓般的呻吟,极其突兀地打破了冰原上剑拔弩张的死寂!

是萧彻!

他依旧昏迷着,躺在冰冷的积雪中,身体因为极寒和剧痛而微微颤抖。紧蹙的眉头下,眼睫剧烈地颤动,仿佛在噩梦中挣扎。苍白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那破碎的、几乎被风雪吞没的音节,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沈停云的耳边!

阿……阿云?!

这个称呼……这个只有那个人……才会在意识模糊时、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委屈喊出的称呼……

沈停云浑身猛地一震!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他脸上那滔天的杀意和冰冷的怒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如同遭遇了最猛烈的阳光,骤然凝固、碎裂!

那双燃烧着地狱寒火的桃花眼,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里面翻涌的杀意被一种更深沉、更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痛楚所取代!

他猛地转过身!再也顾不上近在咫尺的顾青冥和身侧的江见深!一步踏出,瞬间跨越了那短短的距离,几乎是踉跄着扑跪在萧彻身旁的冰面上!

“阿彻?!” 沈停云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崩溃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希冀。他伸出那只刚刚还凝聚着蚀骨毒瘴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颤抖着拂开萧彻额前被冷汗和雪水黏住的凌乱黑发,露出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因痛苦而扭曲、却无比熟悉的脸庞。

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和冰冷的汗意。沈停云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仿佛被投入滚烫的熔岩!狂喜与剧痛交织,几乎让他窒息。

是他!真的是他!不是幻象!不是相似的面容!是他找了那么久、以为早已……早已……

就在沈停云心神剧震、全部注意力都被昏迷的萧彻吸引的刹那!

异变再起!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嘶吼,猛地从顾青冥口中爆发出来!

他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狂暴冲突的力量!颈侧那冰晶凸起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冰蓝强光!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寒与灼热的狂暴能量,如同决堤的冰火洪流,从他全身的毛孔中疯狂喷涌而出!

“轰——!”

以顾青冥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冰蓝与暗红疯狂交织的能量风暴猛地炸开!

坚硬的幽蓝玄冰地面瞬间被撕裂、掀起!无数巨大的冰晶碎片如同炮弹般向四面八方激射!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撞在猝不及防的沈停云背上!

“噗!”

沈停云闷哼一声,护体真气自动激发,但仓促之下仍被这股混合了冰魄寒髓与蚀心焰残留的狂暴力量震得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他下意识地护住身下的萧彻,身体被冲击得向前一个趔趄!

而风暴中心的顾青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被自己失控的力量狠狠抛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染血的弧线,朝着不远处那道被江见深冻结的、高达数十丈的冰雪巨墙,如同失控的陨石般,狠狠撞去!

江见深冰湖般的眼眸终于荡起了一丝涟漪!他握着冰晶长枪的手猛地一紧!枪尖幽蓝寒芒吞吐不定!但他并未立刻出手拦截,而是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顾青冥飞出的方向,以及……那冰雪巨墙之后,更深处冰原上,某个极其隐蔽的、正散发出微弱空间波动的所在!

就在顾青冥的身体即将撞上那森然冰雪巨墙、粉身碎骨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他腰间,那枚一直沉寂的暗青镇抚司令牌,仿佛受到了某种终极的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小太阳般的冰蓝强光!

光芒瞬间将顾青冥彻底吞噬!

与此同时,那冰雪巨墙深处,某个极其隐蔽的、由天然玄冰构成的古老符文节点,仿佛被这冰蓝强光瞬间激活!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彻冰原!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柔和冰蓝色光晕的椭圆形空间门户,毫无征兆地在顾青冥即将撞上的冰墙表面浮现、张开!门户内部,是深邃旋转的、如同星璇般的冰蓝流光,散发出浓郁的空间波动!

“空间节点?!” 江见深冰冷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收缩!他瞬间明白了那令牌的作用!这雪谷深处,竟还隐藏着未被发现的、通往未知之地的空间通道!而顾青冥体内的冰魄寒髓,加上这枚特殊的令牌,竟在失控的狂暴能量冲击下,意外激活了它!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被冰蓝强光包裹的顾青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毫无阻碍地……撞入了那道突然出现的冰蓝色空间门户之中!

身影瞬间消失!

嗡鸣声戛然而止。那道冰蓝色的空间门户如同出现时一般突兀,瞬间收缩、闭合,消失在森然的冰雪巨墙表面,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冰原之上,被狂暴能量冲击掀起的冰尘缓缓飘落。

沈停云抱着昏迷的萧彻,猛地抬头,看向那空无一物的冰墙,又猛地转向江见深,桃花眼中充满了惊愕、愤怒和一丝茫然。

江见深握着冰晶长枪,银白色的身影在风雪中如同亘古的雕塑。他冰湖般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那空间节点消失的位置,以及……冰原更深处,那片被永恒风雪笼罩的、连他这守护者都讳莫如深的……绝对禁区。

那冰冷的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如同面对深渊般的……忌惮。

雪谷深处,真正的“寒渊”……被惊动了。而那枚“钥匙”……被抛入了未知的漩涡。

风雪更急了,如同亡灵的恸哭,淹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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