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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守山血契

鹤唳青霄

雪谷禁域深处,永寂的风雪如同亿万冰魂的恸哭,永无止境地席卷着幽蓝的冰原。那堵由江见深一枪冻结、高达数十丈的冰雪巨墙,此刻如同被无形巨力反复撞击的堤坝,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呻吟。墙体的幽蓝冰壳上,蛛网般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仿佛有什么恐怖之物在内部疯狂挣扎,欲破封而出!

墙外,肆虐的暴风雪中。

江见深银白色的身影如同亘古矗立的冰山,横亘在巨墙与身后那片绝对禁区之间。他双手紧握那杆冰晶长枪,枪尖斜指苍穹,深邃的幽蓝寒芒在枪尖吞吐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引动周遭的寒气疯狂汇聚,在枪身周围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冰晶漩涡。厚重的白色兽皮裘衣在狂风中猎猎翻飞,露出下面银白劲装的冷硬线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银白色的发丝(或是裘领绒毛?)在风雪中狂舞,唯有一双冰湖般的眼眸,死死锁定着巨墙上每一道新生的裂痕,眼神沉凝如万载玄冰,却蕴含着即将爆发的、足以冻结天地的磅礴力量。

风雪更急了。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冰寒交织的诡异气息,还有一丝……越来越浓重的、源自巨墙之后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腐朽与怨毒!

“轰——隆——!!!”

又一声更加沉闷、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巨墙猛地一震!中心区域,一片覆盖着厚重冰层的岩壁轰然向内塌陷,露出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一股浓郁到实质的、混合着冰晶碎屑与黑红色雾气的洪流,如同地狱巨兽的吐息,猛地从孔洞中喷涌而出!

洪流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幽蓝的冰面瞬间被染上一层不祥的黑红,如同蔓延的瘟疫!

“来了!” 江见深眼中冰芒爆射!他足下猛地一踏!脚下坚硬的玄冰轰然炸裂!整个人如同离弦的冰矢,迎着那喷涌而出的黑红洪流,逆冲而上!

“破!”

一声清喝,如同冰原孤峰的回响!手中冰晶长枪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幽蓝寒电,带着冻结万物的意志,狠狠刺入那喷涌的黑红洪流核心!

“嗤——!!!”

恐怖的冰寒之力与黑红洪流中的怨毒能量猛烈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空间被冻结又瞬间被腐蚀的诡异湮灭!枪尖所指之处,汹涌的黑红洪流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瞬间被冻结、凝固,形成一片巨大的、覆盖着黑红冰霜的诡异“冰雕”!

然而,洪流后方,更多、更汹涌的黑红雾气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正从那漆黑的孔洞中疯狂涌出!被冻结的“冰雕”瞬间被后续的洪流冲击得布满裂痕,摇摇欲坠!江见深握枪的手臂青筋暴起,冰晶枪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一人一枪,如同怒涛中的孤礁,死死钉在洪流的最前端,却也被那毁灭性的力量冲击得步步后退!足下的冰面不断炸裂、塌陷!

就在江见深独力支撑、压力达到顶点的刹那!

“江见深!接住!”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边缘!正是那神秘莫测的青衣人!他(她?)手中青光一闪,一道人影被他如同抛掷物品般,朝着江见深的方向狠狠甩了过来!

正是顾青冥!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颈侧那枚冰魄血誓的印记正散发着刺目欲盲的冰蓝强光!印记周围,皮肤下无数细密的冰晶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一下,口鼻中溢出带着冰晶碎屑的鲜血。一股狂暴、混乱、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契约力量的冰寒波动,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疯狂宣泄!

江见深眼角余光瞥见被抛来的顾青冥,冰湖般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芒!他猛地撤回刺入洪流的长枪,枪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圆弧,带起一股柔韧的冰寒气劲,精准无比地卷住了飞来的顾青冥,将其拉至自己身后!

“守山人血契?!”江见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青玉案!你竟敢对他用此禁术?!”

“别无选择!”青衣人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决绝,“血契已成!他是唯一能引动‘冰魄源核’,短暂封住这裂口的人!快!引动他的血誓之力!”

江见深眼神剧烈闪烁,看了一眼身后意识模糊、却因血契而散发着狂暴冰魄之力的顾青冥,又看了一眼前方那即将冲破冻结、更加汹涌的黑红洪流。最终,一丝冰冷的决绝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他猛地将冰晶长枪狠狠插入脚下的冰面!

“嗡——!”

枪身剧烈震颤!一圈冰蓝色的巨大光环以长枪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将他和顾青冥笼罩其中!光环内部,温度骤降到绝对零度边缘,连肆虐的风雪都被瞬间冻结成冰晶飘落!

江见深转身,一只覆盖着冰晶甲胄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按在了顾青冥颈侧那枚疯狂搏动的冰魄血誓印记之上!

“呃啊啊啊——!!!”

顾青冥如同被亿万冰针刺穿灵魂,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球完全被冰蓝与血丝充斥,瞳孔涣散,只剩下纯粹的本能痛苦!颈侧的印记瞬间被催发到极致!皮肤下的冰晶纹路如同燃烧的导火索,瞬间蔓延至全身!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暴虐的冰魄寒髓之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冰原巨神,轰然苏醒!顺着江见深的手掌,毫无保留地、疯狂地灌注进那杆插入冰面的冰晶长枪之中!

“轰——!!!”

冰晶长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冰蓝强光!

一道粗大无比的、纯粹由极寒之力构成的冰蓝光柱,自枪尖冲天而起,瞬间穿透了肆虐的风雪,狠狠轰入巨墙上那个喷涌着黑红洪流的巨大孔洞!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冻结!汹涌喷出的黑红洪流如同遭遇了克星,瞬间被冰蓝光柱冻结、湮灭!那巨大的孔洞边缘,深邃的幽蓝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加厚、加固!如同神祇之手,正在强行弥合这道撕裂大地的伤痕!

“有效!” 青衣人眼中青光一闪,身影瞬间出现在巨墙另一侧,手中古朴长剑虽未出鞘,但剑鞘之上青色符文流转,一道道凝练的青色剑气如同织网般激射而出,辅助着冰蓝光柱,不断斩灭那些试图从边缘缝隙溢出的黑红雾气!

江见深维持着手掌按在顾青冥颈侧的姿势,如同最坚固的桥梁,将顾青冥体内狂暴的冰魄之力源源不断地导入长枪。他脸色凝重,冰湖般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那不断弥合的孔洞,以及孔洞深处那片翻腾不休、充满无尽怨毒的黑红深渊。他能感觉到,孔洞深处,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意志,似乎被这冰魄光柱彻底激怒,正在缓缓苏醒!加固封印,只是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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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冰原战场数十里外,一处相对避风的冰窟之中。

冰窟不大,却异常干燥。中央一堆淡紫色的奇异篝火静静燃烧着,火焰并不炽烈,却散发出一种温暖柔和、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暖意,将洞窟内的严寒彻底驱散。火焰的光芒映照着洞壁光滑的幽蓝玄冰,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篝火旁,铺着厚厚的、雪白柔软的不知名兽皮。萧彻躺在兽皮上,依旧昏迷不醒。他身上的破烂囚衣早已被除去,露出了那遍布焦黑与伤痕、触目惊心的躯体。只是此刻,那些恐怖的伤口上,覆盖着一层散发着柔和碧绿色光晕的、半透明的膏状物,如同最上等的翡翠融化后流淌其上。膏药覆盖之处,翻卷的皮肉不再流血,焦黑的边缘似乎也软化了一些,隐隐透出微弱的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沈停云半跪在萧彻身旁。他身上那件华贵的紫色锦袍早已脱下,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内衬,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线条优美却蕴含着力量的小臂。他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慵懒笑意,眉头紧锁,那双桃花眼中此刻只剩下全神贯注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一手悬于萧彻胸口上方,掌心向下,一股精纯无比、带着盎然生机的碧绿色真气如同温润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注入萧彻心脉。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通体碧绿、温润剔透的玉箫,箫身散发着柔和的绿光。他并未吹奏,只是将箫身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在萧彻几处最严重的伤口上方轻轻拂过。箫身所过之处,覆盖在伤口上的碧绿膏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光芒流转,加速渗入焦黑的血肉之中。

随着真气的持续注入和玉箫的拂过,萧彻紧蹙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一丝,胸膛的起伏也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他皮肤下,那些被强行压制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光泽,依旧在顽固地、微弱地闪烁,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噬。

沈停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精致的下颌线滑落。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蚀心焰的反噬深入骨髓,影流死意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根除。他此刻所做的,是以自身精纯的“春风化雨”真元强行护住萧彻心脉,再以这“碧玉回天膏”配合“青霖箫”的生机之力,一点点修复被毒火焚烧殆尽的经络和血肉,如同在暴烈的灰烬中,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最后一点火星。

“阿彻……” 沈停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撑住……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

话音未落——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仿佛整个雪谷根基都在动摇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冰原战场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滔天怨毒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雪谷!即使隔着数十里,身处冰窟之中,沈停云也感到心脏猛地一沉!护持萧彻的碧绿真气一阵剧烈波动!

“噗!” 昏迷中的萧彻似乎也受到了这恐怖波动的冲击,身体猛地一颤,一大口暗红发乌、带着熔岩碎光的毒血狂喷而出!胸口覆盖的碧绿膏药瞬间被灼烧出大片焦黑!皮肤下那暗红的光泽骤然变得明亮、狂躁!

“该死!” 沈停云脸色剧变,桃花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他猛地加大真气输出,碧绿光芒大盛,强行压制萧彻体内暴动的蚀心焰余烬!同时,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淬了毒的寒刃,猛地射向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

“江见深……苏鹤影……还有那该死的‘钥匙’!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愤怒的低吼在冰窟中回荡,带着滔天的杀意和……一丝被惊扰了最重要之事的、疯狂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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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谷边缘,万仞冰峰之上。

两道身影如同磐石,任凭足以撕裂钢铁的罡风裹挟着冰粒狠狠抽打在身上。

一人身着深紫色繁复星纹长袍,宽大的袍袖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脸上覆盖着半张银质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仿佛容纳了整个星空的眼眸。正是钦天监监正,谢临渊。

另一人,则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朴素青衫,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背后负着一柄样式极其古朴的长剑,剑鞘深灰,毫无光泽。他面容冷峻,剑眉入鬓,一双眼睛如同寒潭古井,深邃得看不到底,却又蕴含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锋芒。正是藏锋于鞘的绝世剑客,燕离。

两人并肩而立,目光穿透下方肆虐的风雪和迷蒙的冰雾,死死锁定着雪谷深处那片爆发出恐怖能量波动的区域——正是江见深、顾青冥与黑红洪流激战的冰原战场!

“冰魄源核被强行引动……‘寒渊’的封印裂痕在扩大!”谢临渊面具后的双眸中,星辉疯狂流转,指尖在虚空中急速划动,推演着下方狂暴的能量乱流,“还有……这股怨毒腐朽的气息……是‘他’!苏鹤眠残留的意志被彻底激怒了!”

燕离没有说话。他负于背后的古朴长剑,此刻却在剑鞘中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那嗡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强大对手时、被彻底激发出的、昂扬不屈的冲天战意!剑鞘虽未开,一股无形却锋锐到极致的剑气已在他周身萦绕,将靠近的罡风和冰粒无声地绞成齑粉!

谢临渊推演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霍然转头,看向雪谷另一个方向——那处沈停云藏身的冰窟方位,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还有蚀心焰的暴动!是萧彻!他果然还活着!而且……情况极糟!”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战场中央,那被冰蓝光柱笼罩、正源源不断输出冰魄之力的顾青冥身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那个身怀血契的‘钥匙’……他的生命力正在被血契急速抽取!如同燃烧的蜡烛!江见深在饮鸩止渴!这样下去,封印未固,他先要被耗干!”

“位置。”燕离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寒铁相击,简洁,冰冷,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他周身萦绕的无形剑气骤然变得凝实、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神锋!

谢临渊银质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指尖萦绕的星辉瞬间凝聚成一道清晰的冰蓝色光点,指向下方战场核心:“冰原战场,封印裂口正下方!破开那冰魄光柱,斩断血契连接,或许能救下那‘钥匙’一命!但……风险极大!可能提前引爆‘寒渊’!”

“无妨。”燕离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背后那古朴剑鞘的剑柄。就在他手指接触剑柄的刹那——

“铮——锵——!!!”

一声穿金裂石、仿佛能斩断时光长河的清越剑鸣,毫无征兆地响彻万仞冰峰!

燕离背后的古朴长剑,终于……出鞘一寸!

仅仅一寸!

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无法描绘其形态、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锋芒的剑光,自那出鞘一寸的剑刃上骤然亮起!光芒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绝对意志!

剑光亮起的瞬间,万仞冰峰之上,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肆虐的罡风、狂舞的冰粒、甚至飘落的雪花,都在这一刹那被无形的锋锐之力切断了轨迹,凝固在半空!

谢临渊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洞悉天机,也被这仅仅出鞘一寸的锋芒所震撼!这已非人间之剑!

燕离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剑芒,穿透空间,死死锁定了下方战场中,那道冲天而起的冰蓝光柱,以及光柱源头——顾青冥颈侧那枚疯狂搏动、如同心脏般跳动的血誓印记!

“等我。”

话音未落,燕离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绝世剑虹,朝着下方那片冰与火、生与死交织的混乱战场,悍然俯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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