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沈清秋正坐在清静峰竹舍的窗前，手里捏着一卷闲书，目光却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晚风穿过竹林，送来清冽的草木气息，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在这寂静的山间格外清晰。
“师尊。”
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沈清秋抬眼，便见洛冰河端着一盏热茶走进来。少年身着玄色校服，墨发用同色发带束起，额前几缕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这几年他长开了不少，褪去了初上山时的青涩，眉眼间渐渐显露出清俊挺拔的轮廓，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带着如初的孺慕与依恋。
“何事？”沈清秋放下书卷，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驱散了山间傍晚的微凉。
“弟子见师尊房里灯还亮着，想着师尊定是又忘了时辰。”洛冰河将茶盏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上，“师尊还在看这些杂记？”
“闲来无事，随意翻翻罢了。”沈清秋浅啜一口热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少年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下山除祟时，洛冰河为护他被妖物所伤留下的。虽早已愈合，却成了沈清秋心头一道隐秘的牵挂。
这几日山下传来消息，说青峰山一带出现了食人妖物，已有数名村民失踪。苍穹山派本欲派其他峰主前往，却被沈清秋拦下。青峰山离清静峰最近，且那妖物据说擅长幻术，他放心不下旁人，便决定亲自下山一趟。
“师尊明日要下山？”洛冰河忽然问道，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沈清秋微怔：“你怎么知道？”
“方才路过掌门师伯的住处，听到几位峰主议事。”洛冰河垂下眼帘，声音低了几分，“师尊，那妖物凶险，让弟子随您一同前往吧。”
“胡闹。”沈清秋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严肃，“你修为尚浅，那妖物擅长幻术，此行多有危险，留在山上好好修炼。”
“弟子不怕危险！”洛冰河抬起头，眼神恳切，“弟子如今已是筑基后期，定能护师尊周全！”
看着少年倔强的模样，沈清秋心里微微一动。这孩子总是这样，明明自己还是需要被保护的年纪，却总想着要保护别人。他想起原著中那个偏执狠戾的魔界尊主，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少年，忽然觉得，或许一切真的可以不一样。
“听话。”沈清秋放缓了语气，“你留在山上，为师才能无后顾之忧。待为师处理完事情，便给你带山下的桂花糕回来。”
洛冰河知道师尊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只好闷闷地点点头：“那师尊一定要万事小心，若有危险，立刻传讯回山，弟子……弟子会第一时间赶去接应。”
沈清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你师尊还没那么不济。”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触到少年微热的头皮，洛冰河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眼底的失落渐渐被暖意取代。
第二日天未亮，沈清秋便动身下山。晨光熹微中，他回头望了一眼清静峰的方向，隐约看到竹舍屋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玄色衣摆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御剑离去——这孩子，竟是一夜未睡。
青峰山果然妖气弥漫。沈清秋刚踏入山脚的村落，便察觉到空气中潜藏的阴冷气息。村子里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能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找到村长询问情况，才知那妖物专在夜间出没，会化作村民亲友的模样，引诱其开门，而后将人掳走，至今生死未卜。
“仙长，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老村长泣不成声，“已经失踪七个人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村子就要完了！”
沈清秋安抚好村民，决定当晚守在村中，引那妖物现身。夜幕降临，村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沈清秋隐在暗处，神识扩散开来，仔细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子夜时分，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从村西传来，曲调哀婉，带着奇异的蛊惑之力。沈清秋心头一凛，那笛声正是妖物用来施展幻术的媒介！他循声而去，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吹奏笛子，她身边站着一个面色呆滞的少年，正是昨日失踪的村民之子。
“阁下深夜在此吹奏，扰人清梦，未免太过无礼。”沈清秋现身说道，手中折扇轻摇，灵力暗自运转。
女子缓缓转身，竟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毫无生气。“这位仙长，小女子在此悼念亡夫，何错之有？”她声音轻柔，带着楚楚可怜的韵味。
沈清秋目光锐利如锋：“悼念亡夫？那为何要掳走无辜村民？”
女子掩唇轻笑，笑声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们自愿随我而来，仙长何必多管闲事？”话音未落，她周身忽然涌起浓郁的黑气，笛声变得急促尖利，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沈清秋只觉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洛冰河打入无间深渊的那一刻，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冷，耳边充斥着少年绝望而怨毒的嘶吼。
“师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弃我而去！”
熟悉的质问声在耳边炸开，沈清秋心神剧震，灵力顿时紊乱。他知道这是妖物的幻术，却无法控制心底翻涌的愧疚与悔恨。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将眼前的幻象斩得粉碎。
“师尊！”
洛冰河的声音带着焦急与担忧，沈清秋猛地回神，只见红衣少年手持长剑挡在他身前，玄色校服不知何时已被血染成暗红，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甚至来不及换下受伤时沾染血迹的衣服。
“你怎么来了？！”沈清秋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后怕。
“弟子放心不下师尊！”洛冰河一边抵挡着妖物的攻击，一边回头看他，“师尊快走！这妖物交给我！”
女子见幻术被破，恼怒地尖叫一声，周身黑气暴涨，化作数道利爪抓向两人。洛冰河将沈清秋护在身后，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光凛冽，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沈清秋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这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冰河，用清心诀稳住心神，她的幻术会引动人心底的执念！”沈清秋沉声提醒，折扇展开，灵力注入其中，化作一道金光射向妖物。
洛冰河闻言立刻凝神静气，长剑之上泛起淡淡的金光，显然是将清心诀运转到了极致。师徒二人一攻一守，配合默契，那妖物渐渐不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气散去，露出了原形——竟是一株修炼千年的槐树精。
“我本与山下村民相安无事，是他们贪图我的灵根，放火烧我本体，害我百年修为毁于一旦！”槐树精临死前嘶吼着，“我不甘心！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沈清秋看着她渐渐消散的身影，轻叹一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滥杀无辜，终究是错了。”
危机解除，村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洛冰河收剑回鞘，转身看向沈清秋，脸上立刻换上担忧的神色：“师尊，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沈清秋看着他手臂上新增的伤口，眉头微蹙，“你倒是受伤了，怎么这么莽撞？”嘴上虽是责备，手上却已取出伤药，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
指尖触到少年温热的肌肤，洛冰河身体微微一颤，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只要师尊没事就好。”他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清秋动作一顿，抬头便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依恋与……某种更深沉的情愫。沈清秋心头一跳，连忙移开目光，将伤药塞给他：“自己处理剩下的吧，我去看看村民的情况。”
待安顿好村民，天已微亮。沈清秋带着洛冰河踏上归途，晨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间的雾气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香。
“师尊，”洛冰河忽然开口，“您刚才在幻术中……看到了什么？”
沈清秋脚步微顿，没有回头：“没什么。”
“是看到……以前的事了吗？”洛冰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师尊是不是还在怪我？”
沈清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少年站在晨光中，眼底带着一丝不安与惶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忽然想起原著的结局，想起那个在无间深渊中挣扎百年的少年，心中一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孩子，过去的事，早已过去了。”
洛冰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师尊……”
“你是我的弟子，永远都是。”沈清秋看着他，语气认真，“以前是为师忽略了你，以后不会了。”
少年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沈清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尊……”
温热的怀抱带着少年独有的气息，沈清秋身体一僵，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山间的风穿过竹林，带来清脆的鸟鸣，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和煦。
回到清静峰时已是午后，沈清秋让洛冰河回去休息，自己则坐在窗前，看着桌上那盏早已凉透的清茶，思绪万千。他知道，自己与洛冰河的关系，从这一刻起，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傍晚时分，沈清秋正在书房整理典籍，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他抬头，便见洛冰河端着一盘桂花糕走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师尊，您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盘子里的桂花糕雪白软糯，上面撒着金黄的桂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沈清秋挑眉：“你何时下山买的？”
“方才趁师尊看书时去的。”洛冰河将盘子放在桌上，拿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师尊尝尝，还是去年那家店的味道。”
沈清秋下意识地张口咬住，清甜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这味道确实与去年的一模一样，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尝来，竟多了几分不同的滋味。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洛冰河看着他嘴角沾着的桂花，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去，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唇角，两人皆是一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窗外的竹影落在地上，随风轻轻晃动。洛冰河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沈清秋的脸颊莫名发烫。少年的眼神深邃，不再是单纯的孺慕，而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得沈清秋心头一跳，连忙移开目光。
“咳，”沈清秋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他手里，“你也吃。”
洛冰河看着手中的桂花糕，又看看师尊微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轻轻咬了一口，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暮色渐浓，月华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师徒二人并肩坐在窗前，安静地吃着桂花糕，偶尔有晚风穿过竹林，送来远处的虫鸣与花香。
沈清秋看着身边少年的侧脸，心中忽然一片安宁。或许未来还有许多未知的挑战，或许原著的轨迹仍在暗中影响着他们，但此刻，他只想珍惜眼前的平静与温暖。
“师尊，”洛冰河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师尊身边。”
沈清秋转头看他，少年的眼中映着皎洁的月光，认真得不像话。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好。”
月华如水，竹影婆娑，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这对心意相通的师徒，奏响一曲温柔的歌谣。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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