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初遇

六月的海风裹着咸腥味撞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游鱼新买的白球鞋。她蹲在防波堤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视线黏在远处翻涌的灰蓝色浪涛上。转学手续袋被攥得发皱，“海城中学”四个字的烫金校名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身后突然传来链条转动的咔嗒声，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游鱼猛地回头，就看见一辆银灰色老式自行车摇摇晃晃冲过来，车筐里的帆布包坠在地上，滚出半盒草莓味牛奶和一本摊开的速写本。

骑车的女生慌忙捏紧刹车，轮胎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侧麻花辫从肩头垂到腰侧，发尾系着的红绳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此刻她正单脚撑地，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露出一双带着点懊恼的杏眼。

“抱歉抱歉！”女生弯腰去捡东西，麻花辫扫过游鱼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柠檬清香，“没看路，差点撞到你。”

游鱼没说话，捡起滚到脚边的速写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池塘”两个字，笔锋圆润，像小孩子的涂鸦。翻开的那页画着海岸线的素描，铅灰色的浪尖上用红色铅笔点了几颗星星，歪歪扭扭的，却奇异地透着温柔。

“还给你。”她把本子递过去，声音有点哑。

被叫做“池塘”的女生接过速写本，突然“呀”了一声，视线落在游鱼沾着沙粒的帆布鞋上：“你的鞋……”

游鱼低头看了眼，白色鞋面上晕开几片灰黑色的水渍，是刚才浪花溅的。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

“不行不行，”池塘却很坚持，从帆布包里翻出包湿巾塞给她，“海边的沙子里有盐，不擦掉会腐蚀鞋面的。”她说话时带着点急促的认真，侧麻花辫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扫过锁骨，“我叫池棠，池塘的池，海棠的棠。你是新来的转学生吗？看校服是海城中学的。”

游鱼拆开湿巾擦鞋，没抬头：“游鱼。”

“游鱼？”池棠眼睛亮了亮，“游泳的游，金鱼的鱼？好好听的名字！”她突然拍了下自行车后座，“正好我要回学校，载你一段吧？从这里走路过去要四十分钟呢。”

游鱼刚想拒绝，就听见池棠又说：“你是不是不认识路？我们学校藏在巷子深处，第一次来很容易迷路的。”

海风卷着浪声涌过来，吹得人眼眶发涩。游鱼看着池棠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手指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抓哪里。池棠似乎察觉到了，从帆布包里扯出一根宽宽的帆布带：“抓这个吧，我这车有点旧，刹车不太灵。”

帆布带还带着池棠的体温，软软的。游鱼攥紧带子时，闻到她发间的柠檬香混着海风的咸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自行车碾过海边的碎石路，发出轻微的颠簸声。池棠踩着脚踏板，侧麻花辫在身后轻轻晃动。“你从哪里转来的呀？”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以前在北方上学吗？听口音不太像本地的。”

“嗯。”游鱼应了一声，看着池棠校服后颈处露出的一小片皮肤，被太阳晒成浅浅的蜜色。

“北方是不是很少看到海？”池棠的声音里带着好奇，“我从小就住在这，每天看海还是看不够。你看刚才那片浪花，是不是像碎掉的星星？”

游鱼抬头望向海面，浪尖确实闪着细碎的光。她忽然想起出发前妈妈说的话：“去了南方就好了，那里的海能装下所有不开心。”

自行车在一个岔路口拐进小巷，咸腥味淡了些，飘来栀子花的甜香。池棠突然放慢车速，回头冲她笑：“快到啦。对了游鱼，你住在哪？以后要不要一起上学？我知道一条近路，能看到超美的日出哦。”

夕阳把池棠的影子拉得很长，侧麻花辫的轮廓镶着金边。游鱼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喉咙动了动，最终只轻轻“嗯”了一声。

风吹过巷口的栀子花丛，落了两瓣白色花瓣在自行车筐里。游鱼低头看着那片柔软的白，突然觉得，这座陌生的海边小城，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