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裹着热浪撞进教室时,我的校服领口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后桌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像无数细小的针,顺着脊梁骨往肉里钻。我盯着黑板上歪歪扭扭的数学公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喂,池塘。"
尖锐的女声刺破空气。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曼。她踩着十厘米的假匡威,故意把椅子踢得哐当作响。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在我背上。
"听说你妈在菜市场杀鱼?"她拉长语调,"怪不得身上总有股腥味儿,原来是遗传啊。"
哄笑声像潮水般漫过来。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在舌尖蔓延。书包突然被猛地拽走,彩色笔、练习册哗啦啦散落一地。陈曼拎起我的饭盒袋,里面装着妈妈今早煮的鲫鱼豆腐汤,热气正顺着缝隙往外冒。
"哟,还带加餐呢?"她晃了晃饭盒,"该不会是你妈卖剩下的烂鱼吧?"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陈曼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肆意:"怎么?还想咬人?"她突然松手,饭盒"啪"地摔在地上,乳白色的汤汁溅在我的帆布鞋上,腥气混着葱花的味道在教室里炸开。
"池塘!"班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浑身一颤,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又在惹事?去走廊罚站!"
走廊的瓷砖烫得灼人。我蹲下身收拾散落的书本,发现英语作业本上洇着汤汁,"池塘"两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陈曼倚在教室门口,涂着亮片指甲油的手指对着我指指点点,她身后跟着几个女生,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午休铃响起时,我逃也似的冲出教学楼。穿过操场时,汗水顺着睫毛滴进眼睛,咸涩刺痛。拐角处的紫藤架下,突然伸出一只脚。我踉跄着摔倒,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火辣辣的疼。
"跑得这么急,是要去给你妈收鱼鳞吗?"男生的声音带着恶意的调侃。我抬头,看见体育委员周野倚在栏杆上,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他脚边躺着我今早新买的钢笔,笔帽已经裂开。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膝盖擦过粗糙的地面,血珠渗出来,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晕开。周野捡起钢笔,在我面前晃了晃:"听说这是你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他突然用力折断笔身,墨水溅在我校服袖口,"可惜了,这么好的笔,配你太浪费。"
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笑。我蜷缩在地上,听见有人小声议论:"她怎么不反抗啊?""听说她爸跑了,就靠她妈卖鱼养活,能硬气到哪儿去?"
上课铃像救命稻草般响起。人群散去时,我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囡囡,晚上给你做糖醋鱼,放学早点回来。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胡乱抹了把脸,挣扎着站起来。膝盖的伤口扯得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经过池塘时,我停下来。水面倒映着我狼狈的模样,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校服上污渍斑斑。
一条红鲤鱼突然跃出水面,"啪"地落下,荡开层层涟漪。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池水。水底的游鱼摆了摆尾巴,轻轻蹭过我的手背。这一刻,所有的委屈突然决堤。我趴在池边,肩膀剧烈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夕阳把池水染成血色时,我终于站起来。膝盖的伤口已经结痂,校服袖口的墨水却怎么也洗不掉了。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教学楼走去。池底的游鱼还在游动,鳞片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永不熄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