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卷起沈星野桌上那页写满公式的草稿纸。他正盯着物理习题册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出神，忽然听见讲台上传来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
“沈星野。”
李老师的声音像冰锥扎进安静的教室，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向最后一排。沈星野抬起头，看见班主任手里捏着粉笔，指节敲了敲黑板右侧的投影屏幕——那里赫然是一道全市模拟考的压轴题，红色批注写着“正确率0.3%”。
“这道题，全班只有三个同学做对了。”李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我本来不想点名，但有些同学啊，总以为上课发呆也能考大学。沈星野，你上来，把你的解题步骤写出来。”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嗤笑。林浩宇转着笔，用胳膊肘撞了撞前排的男生：“看他待会儿怎么丢人。”苏清月坐在第二排，握着钢笔的手指顿了顿，笔尖在笔记本上留下一个墨点——她上周刚在竞赛辅导课上见过这道题，连辅导老师都花了二十分钟才讲透，沈星野……怎么可能会？
沈星野捏着笔的手紧了紧。他能感觉到后背密密麻麻的视线，像针一样扎过来。起身时，校服外套的袖口蹭过桌角，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走到讲台前的这几步，像走了很久。他接过粉笔，指尖触到冰凉的黑板时，那股熟悉的麻痒感又来了。这一次比昨天更清晰，像是有无数细碎的玻璃碴在意识里滚动，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他看到自己昨天熬夜演算时卡住的步骤，看到草稿纸上被划掉的错误公式，甚至看到李老师藏在教案里的标准答案……
时间，好像真的在回溯。
“磨磨蹭蹭干什么？不会就直说！”李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
沈星野深吸一口气，粉笔落在黑板上，发出“笃”的轻响。
第一个公式落下时，教室里还有窃窃私语；当他用三种不同解法推导出同一答案，甚至在最后一行写出“补充：本题可简化为空间向量模型，步骤见右侧”时，整个教室彻底安静了。
林浩宇转笔的动作停了，手指僵在半空。苏清月抬起头，第一次真正看清沈星野的侧脸——他的下颌线很清晰，睫毛很长，专注时眼神里没有平时的怯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平静。
“这……这不可能。”李老师抢过沈星野的草稿本翻了翻，上面只有几行潦草的字迹，根本没有完整的推导过程。她盯着黑板上工整的解题步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是不是……是不是提前看过答案？”
“老师。”沈星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您教案第三页夹着的标准答案，第17步有个符号错误，我这里改过来了。”
李老师猛地翻开教案，果然在第三页看到了那张打印纸，第17步的“+”号被红笔圈出来——那是她今早刚发现、还没来得及修改的错误。
全班哗然。
沈星野放下粉笔，转身回座位。经过林浩宇身边时，对方低声淬了句：“装什么装，肯定是抄的。”
他脚步没停，只在走过苏清月身边时，余光瞥见她笔记本上的墨点旁边，多了一行小字：“空间向量模型？”
回到角落，他趴在桌上，心脏还在砰砰跳。刚才在讲台上，他不仅回溯了自己的解题过程，甚至“看”到了李老师修改答案的瞬间——这能力，比他想的还要诡异。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林浩宇带着两个跟班堵在了楼梯口。
“站住。”林浩宇挡住沈星野的路，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得他脸上的戾气格外明显，“你今天挺能耐啊？敢耍老师玩了？”
沈星野低着头，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那半张旧照片：“让开。”
“让开？”林浩宇笑了，伸手就去推他的肩膀，“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解出一道题就能上天了？告诉你，在这个学校，我想让谁不好过，谁就别想好过！”
沈星野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痛传来的瞬间，他眼前突然闪过一串画面：三秒钟后，林浩宇会再次抬手推他，而他自己会因为重心不稳，撞翻旁边的垃圾桶，被散落的垃圾埋住脚踝——这是时间碎片给出的“未来预告”。
他下意识往旁边侧身。
果然，林浩宇的手再次挥过来时，扑了个空。由于用力太猛，林浩宇自己反而往前趔趄了两步，正好踩在垃圾桶边缘。“哐当”一声巨响，垃圾桶翻倒，烂掉的果皮、皱巴巴的废纸滚了一地，还有半盒没喝完的牛奶，顺着楼梯缝往下流。
“我操！”林浩宇看着沾在裤腿上的牛奶渍，眼睛都红了，“沈星野你找死！”
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沈星野却突然抬起头。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林浩宇手腕上的表——时针在10:03的位置微微颤抖，而三秒前，这根指针明明指向10:02。
时间碎片在这一刻剧烈波动，沈星野的意识里涌入更多画面：林浩宇藏在书包里的作弊小抄、他偷偷删掉科技创新社竞赛报名表的操作记录、甚至还有他昨天在办公室跟李老师说“沈星野肯定抄答案”的嘴脸……
“你想知道，你上周英语周测的成绩，为什么突然从及格变成了优秀吗？”沈星野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在林浩宇耳边。
林浩宇的动作猛地停住，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说什么？”
“你趁老师不在，偷偷改了电脑里的分数。”沈星野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用的是你同桌的U盘，密码是你生日加你女神的名字缩写——LYS1015，对吗？”
林浩宇的瞳孔骤缩。这件事他做得极为隐蔽，连同桌都不知道，沈星野怎么可能……
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楼下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上来了。
“我没兴趣管你的闲事。”沈星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但如果你再惹我，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学生会主席是怎么靠作弊混日子的。”
说完，他绕过僵在原地的林浩宇，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到转角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林浩宇颤抖的肩膀上，像给他镀上了一层惨白的霜。
第二天早自习，林浩宇没来。有人说看到他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回来时眼睛都是红的。
沈星野刚坐下，就看到科技创新社的社长王磊抱着一摞表冲进来，急得满头大汗：“完了完了！竞赛报名表少了一半！林浩宇昨天说他收齐了交给我，怎么现在就剩这么点？”
社团成员们瞬间炸了锅。“我交了啊！”“我也交了，上周就给林浩宇了！”王磊翻着手里的表，脸都白了：“今天下午就截止报名了，这可怎么办？”
沈星野看着乱成一团的教室，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时间碎片在他眼前展开——他“看到”昨天放学后，林浩宇把一大摞报名表塞进黑色塑料袋，偷偷扔进了操场西侧的垃圾桶，还往里面倒了半瓶可乐。
“我知道在哪。”
沈星野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他，王磊像抓住救命稻草：“真的？在哪？”
“操场西侧的垃圾桶。”
当一群人跟着沈星野跑到操场，在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桶里翻出那袋被可乐泡得发涨的报名表时，王磊气得浑身发抖。“林浩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怕我们社团有人在竞赛里超过他。”沈星野拎着湿漉漉的表，水珠顺着指尖滴在地上，“他报了同一个项目。”
周围的社团成员瞬间明白了——林浩宇一直把科技创新社当成不起眼的小透明，要是这次有人在竞赛里崭露头角，岂不是打了他这个学生会主席的脸？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我能证明。”
苏清月抱着几本书站在那里，晨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眼神很亮。“昨天午休，我去器材室拿画板，看到林浩宇往垃圾桶里扔东西，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星野手里的报名表上，“应该就是这个。”
人群炸开了锅。“太过分了！”“我们去找老师说清楚！”王磊攥着湿透的表，气得手都在抖，却突然注意到沈星野的校服袖口——那里沾着黑褐色的污渍，显然是翻垃圾桶时蹭到的。
“沈星野，谢……谢谢你。”王磊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以前社团活动，他总觉得沈星野闷不吭声的，没什么存在感，现在才发现，这个一直被忽视的男生，竟然比谁都靠谱。
沈星野摇摇头，没说话。他转身想走，却被苏清月叫住。
“等一下。”
沈星野回头，看到苏清月递过来一包纸巾，包装是淡淡的栀子花香。“擦擦吧。”
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她的手指时，两人都顿了顿——苏清月的手指很凉，带着书卷气的清香；而沈星野的指尖，还残留着垃圾桶的酸臭味和时间碎片的麻痒感。
“谢谢。”沈星野低声道。
“不客气。”苏清月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半张露出边角的照片上，照片里隐约能看到实验室的仪器，“你……很喜欢做实验吗？”
沈星野下意识把照片往口袋里塞了塞，点了点头。
“我爷爷是物理系的教授。”苏清月突然说，眼睛弯了弯，像盛着晨光，“他常说，真正的天才，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说完，她抱着书转身离开，发尾在晨光里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
沈星野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包带着栀子花香的纸巾，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像比往常更暖一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不仅有污渍，还有时间留下的、无人知晓的裂痕。
而这些裂痕里，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午休时，沈星野去了天台。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藏着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旧笔记本，上面记着父亲研究“时间粒子”的零碎笔记。他刚翻开笔记本，就听到楼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浩宇红着眼冲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根棒球棍。“沈星野！你是不是非要跟我作对？”
沈星野合上笔记本，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社团的东西。”
“属于？”林浩宇笑了，笑得狰狞，“在这个学校，我说什么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一个没爹没妈的野种，也配跟我争？”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沈星野的心脏。他猛地抬头，眼神里的平静瞬间碎裂，涌起滔天的戾气。
天台的风突然变得很大，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沈星野死死盯着林浩宇手里的棒球棍，脑海里的时间碎片疯狂旋转——他看到棒球棍挥过来的轨迹，看到自己被打倒在地的画面，甚至看到林浩宇惊慌失措的脸……
“你再说一遍。”沈星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沙哑。
林浩宇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却梗着脖子：“我说你是没爹没妈的野种！你爸要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在林浩宇挥起棒球棍的瞬间，沈星野突然闭上眼。
时间，暂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林浩宇保持着挥棍的姿势，脸上还凝固着狰狞的表情；天上的云停在半空，连风都静止了。只有沈星野能自由活动，他走到林浩宇面前，看着那张扭曲的脸，轻轻拿下他手里的棒球棍。
然后，他走到天台边缘，把棒球棍放在栏杆外侧，只留一小截在上面，像是随时会掉下去。
做完这一切，沈星野回到原地，睁开了眼。
时间，重新流动。
林浩宇发现手里的棒球棍不见了，正愣神的瞬间，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那根棒球棍从栏杆上掉了下去，砸在一楼的花坛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楼下传来惊叫声。林浩宇脸色煞白地冲到栏杆边，看着楼下围过来的老师和同学，腿都软了——刚才要是这棍子砸到人……
“你看，”沈星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冰冷的笑意，“有时候，太嚣张是会出事的。”
林浩宇猛地回头，看到沈星野站在逆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眼神里的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恐怖的平静。
这一刻，林浩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而沈星野看着楼下慌乱的人群，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被小心抚平的照片。照片上，父亲的笑容温和而坚定。
他轻声说：“爸，你看，我没给你丢人。”
风穿过天台，卷起他的衣角，也卷起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这一次，沈星野没有再低头——他知道，属于他的反击，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很快就会明白，被他们踩在脚下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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