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宿舍的灯亮着，却驱不散笼罩在鹿雨天身上的阴霾。她蜷缩在地板上的姿势维持了不知多久，直到四肢都麻木冰冷。许琳琅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扶到椅子上，又倒了杯温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喝点水，小雨。”许琳琅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担忧，“别怕，我们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那个林茜，迟早遭报应！”
鹿雨天木然地捧着水杯，指尖感受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论坛上那些恶毒的言论、林茜得意而残忍的嘴脸、还有那条匿名的威胁私信…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证明自己？拿什么证明？她就像被困在黑暗迷宫里的囚徒，找不到任何出口。
就在她精神恍惚之际，宿舍门再次被敲响了。这一次，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
许琳琅立刻警惕起来：“谁？”她怕又是林茜那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请问…是鹿雨天同学吗？”门外是一个怯生生的男生声音，“有…有你的快递，宿管阿姨让我帮忙送上来的。”
快递？鹿雨天和许琳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她刚入学，谁会给她寄快递？地址还这么精确？
许琳琅走过去，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门外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生，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四四方方的牛皮纸文件袋。
“谢谢。”许琳琅接过文件袋，关上门。文件袋很轻，上面只有打印的宿舍地址和“鹿雨天（收）”几个字，没有寄件人信息。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鹿雨天。她放下水杯，手指有些颤抖地接过那个轻飘飘却仿佛重逾千斤的文件袋。
许琳琅也紧张地盯着：“小心点，小雨…”
鹿雨天深吸一口气，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里面没有信，只有几张折叠起来的A4纸。她展开——
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那几张A4纸上，赫然是她的心血之作《星漩》的高清彩色打印图！然而，每一张图，都被用极其粗暴的方式，用红色的马克笔画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叉！叉的线条用力得几乎划破了纸张！更触目惊心的是，在打印图的空白处，还用同样的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充满恶意的大字：
【抄袭狗！滚出清大！】
【再敢碰瓷，后果自负！】【你的画，只配被撕碎！就像这样！】
最后一句旁边，还画着一个简笔画的、正在撕纸的手。
“啊！”许琳琅看清内容，气得尖叫一声，“混蛋！哪个王八蛋干的？！”
鹿雨天没有说话。她死死地盯着那几张被红色大叉和恶毒字眼玷污的《星漩》图片，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些红色的叉，像一道道淋漓的伤口，狠狠剜在她的心上。那些字眼，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神经。
她仿佛能听到纸张被撕碎的刺耳声响，看到自己精心描绘的星空漩涡被无情践踏的画面。这比任何网络上的谩骂都更具象，更冰冷，更直白地宣告着对她的恶意和驱逐。
这是警告。是恐吓。是赤裸裸的宣战。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像海啸般袭来。鹿雨天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将那几张纸揉成一团，像扔掉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混蛋！王八蛋！”许琳琅气得跳脚，冲过去捡起纸团就要撕，“我撕了它！”
“别！”鹿雨天突然出声阻止，声音嘶哑得厉害，“留着…也许…也许是证据…”
“证据？”许琳琅看着她绝望的样子，心疼又愤怒，“对！报警！小雨，我们报警！这绝对是恐吓！”
报警？鹿雨天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报警说什么？几张打印纸？没有寄件人信息？对方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论坛上的言论？林茜有“铁证”。那条私信？匿名账号，大海捞针。她拿什么去报警？只会让人觉得她小题大做，或者…坐实了她心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沉入深海的溺水者，无论怎么挣扎，都离光亮越来越远。
“没用的…琳琅…”鹿雨天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用的…他们…他们不会信的…” 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认命。
许琳琅看着她这副样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负吗？论坛上那些喷子还在狂欢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鹿雨天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微博和论坛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像催命的符咒。她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新一轮的辱骂和攻击。林茜晒出的“证据”和她被扒出的“黑历史”，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彻底点燃了网络暴民们的狂欢。她的名字“鹿雨天”和“Rain”已经被各种污言秽语淹没。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指颤抖着想要关机，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关机了，就能当一切不存在吗？
与此同时，计算机系实验楼顶层，那间只有服务器嗡鸣的办公室里。
江曜面前的巨大曲面屏幕上，不再是冰冷流淌的代码，而是分屏显示着两个界面：一边是清大论坛那个依旧火热、充斥着对鹿雨天恶意攻击的热帖；另一边，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网络流量监控和分析工具界面。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论坛页面上那些不堪入目的ID和言论，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一串行云流水般的指令。
回车键按下。
屏幕上的流量监控界面瞬间爆发出密集的数据流。论坛页面上，那些叫嚣得最凶、发言最恶毒的ID，头像一个接一个地灰了下去，显示“该用户已被禁言”。一些明显是水军账号、发言格式高度一致的回复，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成片成片地消失。整个帖子的刷新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喧嚣沸腾、戾气冲天的帖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虽然依旧存在，但那些最刺眼、最恶毒的言论，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和零星几个相对理智的声音。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就像一场无形的清场。
江曜面无表情地看着瞬间“干净”了许多的论坛页面，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界面。他点开一个备注为“K”的联系人，言简意赅地输入了一行指令：【目标：林茜。深挖其名下所有社交账号及关联IP近期操作记录，重点：三个月内图片上传日志、PS操作痕迹、水军交易流水。最高权限。】
发送。
307宿舍里，鹿雨天的手机提示音终于消停了一些。她鼓起最后的勇气，睁开眼，点开了微博的私信界面。
不出所料，私信箱里塞满了各种辱骂、嘲讽和威胁。她麻木地往下翻，突然，一条新的、来自一个看起来像是普通艺术爱好者的私信跳了出来：
【Rain大大！我是你的粉丝！我相信你！论坛上那些人太可恶了！林茜那个所谓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时间戳和图片都是可以造假的！大大你勇敢发声啊！拿出你的创作草稿、时间线证据！我们支持你！】
这条充满善意和鼓励的私信，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照进了鹿雨天冰冷绝望的心湖。她枯竭的泪腺再次酸涩起来。
对啊…时间戳！图片可以造假！林茜那个发布于三个月前的动态，一定是假的！她还有希望！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就算没有原稿，她还有那些练习草稿，她记得每一个创作节点！她要发声！她要为自己正名！
一股强烈的、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从心底涌起。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反击！为了她的画，为了她热爱的一切！
“琳琅！帮我！”鹿雨天的眼神重新燃起了光，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帮我拍照！拍我所有的练习稿！还有…我要写一篇长文！把事情的经过，把《星漩》的创作过程，全都写出来！发到网上！发到论坛！”
“好！”许琳琅看到她重新振作起来，精神一振，“我帮你！拍清楚点！”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鹿雨天翻出所有与《星漩》有关的练习草稿、构思手记，甚至还有一张她暑假在老家画室窗前拍摄的、画到一半的《星漩》的模糊照片（幸好当时发过朋友圈）。许琳琅则用手机仔细地一张张拍摄、整理。
鹿雨天坐到电脑前，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无比用力地敲击着键盘。她将自己如何获得灵感、如何构思、如何一点点描绘《星漩》的过程详细写了下来，附上那些练习稿和模糊照片作为佐证。她控诉林茜的无耻抄袭，控诉网络暴力的恶毒，也坦承了自己开学时那句无心吐槽带来的风波，但强调那绝非预谋！
字字泣血，句句肺腑。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也是她仅剩的武器。
长文写完，配上图片。鹿雨天深吸一口气，鼠标光标悬停在微博的“发布”按钮上。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小雨，发吧！”许琳琅站在她身后，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她力量，“我们不怕！”
鹿雨天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用力按下了鼠标！
长文带着图片，瞬间发布到了她“Rain”的微博账号上。几乎在同时，许琳琅也用自己的账号在清大论坛发帖，附上了长文链接，标题：【《星漩》原创者鹿雨天（Rain）泣血自白：真相与抄袭者的嘴脸！求一个公道！】
帖子发出去了。两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屏幕。
一开始，只有零星的几个粉丝和路人点进来。评论区开始出现一些支持的声音：
【支持Rain大大！创作不易！】
【我就说事情有蹊跷！那个林茜的证据太刻意了！】
【练习稿和构思手记很有说服力！时间线也对得上！】
鹿雨天的心稍稍提起了一点点。也许…也许真的有用？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不到五分钟，一股汹涌的、带着明显组织性的恶意评论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的微博和许琳琅的论坛帖子！
【呵呵，现在知道出来洗白了？早干嘛去了？】
【几张破草稿和模糊照片就想证明原创？当我们是傻子？】
【时间线？你自己编的吧？有本事拿出比林学姐更早的发布证据啊！】
【碰瓷江会长炒热度，抄袭林学姐作品，现在又来卖惨博同情？真是一套接一套！】
【滚出清大！抄袭狗不配画画！】
【支持林茜学姐维权！告死这个不要脸的新生！】
这些评论格式统一，戾气冲天，瞬间就将刚刚冒头的支持声音压了下去。鹿雨天微博的粉丝数开始暴跌，私信箱再次被辱骂塞满。论坛的帖子更是被水军刷屏，很快就被各种不堪入目的攻击顶得面目全非。
鹿雨天和许琳琅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恶意言论，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她们的反击，在对方有组织的水军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瞬间就被撕得粉碎！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这盆冰冷刺骨的脏水狠狠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勒得鹿雨天几乎窒息。
“怎么会这样…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许琳琅的声音带着哭腔，愤怒又无力。
鹿雨天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些恶毒的、不断刷新的评论，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她最后的呐喊，不过是坠入深渊前的一声微弱回响，无人听见，也无人理会。
就在这时，她的电脑屏幕右下角，邮箱的图标突然闪烁了一下，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由毫无规律的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地址。
邮件主题只有冰冷的四个字：【证据密钥】。
邮件正文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加密压缩文件的附件，文件名是：【Truth. Lock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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