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老师强制“自愿”,在图书馆上自习的奥赛班。
中午,图书馆四楼。阳光斜斜地切过窗棂,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
“今天中午去哪吃?老潼关?”海棠瞥了眼手表,秒针正不紧不慢地挪向下课点。
“都行。”牧时头也没抬,指尖还卡在物竞题的微分方程里,“放学了问晓萌她们。”
下课铃尖锐地划破沉闷。晓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天不跟你们啦,”她语气轻快,“去万达!”
“万达?”王菡从厚厚的竞赛书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疑惑,“那么远?”
“跟对象吃饭~”晓萌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四人点点头,随即一愣,察觉到些不对。
海棠反应最猛,“啊?你什么时候……咱学校的?”引得旁边同学侧目。
牧时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小点声……”
王菡和理纱却已凑近,等着听下文。
“哎呀,假的啦!”晓萌笑出声,拍了拍海棠的肩“是初中同学找我救场——他吹牛说自己有女朋友,结果今天饭局人家让带人,他圆不上,让我帮忙演一出。”
“那人……靠谱吗?”理纱轻声问。
“还行吧,以前同班,不算陌生人。”
“白干?”海棠一脸“你傻吗”的表情。
“怎么可能?有报酬的好吗?”晓萌白了他一眼,海棠这才作罢。
两点半,晓萌的座位依旧空着。
“怎么回事?”海棠盯着图书馆入口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都这个点了……”
牧时翻着书页,看似专注,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他试图宽慰,也像是说服自己:“吃完饭,看个电影或者玩会儿,也正常。她抹不开面子,不好推脱。”
“话是这么说……”
“放心,她会回来的,”牧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半开玩笑地补充,“她还是你的——”
“什么我的?!”海棠脸“唰”一下红了,“我只是担心我们主唱的人身安全!”
“嗯,安全第一。”牧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找你的理纱去……”海棠嘟囔着扭过头。
牧时笑笑,没再逗他,目光重新落回书本。
下午四点。名义上六点放学,但班主任前脚刚走,图书馆值班老师后脚就神隐了。
自习室的气氛松弛下来,有人趴桌酣睡,有人翻着闲书,角落里甚至传来轻微的扑克牌摩擦声。
牧时合上习题集,戳了戳海棠:“放学排练?刚琢磨了段新贝斯线。”
“……不了,去活动下,踢会儿球。”
海棠拎起书包,匆匆走了。牧时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没多想。
五点,人影不见。踢球不至于这么久。
一种莫名的担忧,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爬上牧时心头。不止是海棠,还有晓萌……她那边顺利吗?
他借故起身,朝理纱和王菡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溜出图书馆,闪进安静的琴房。
“你们……知道海棠去哪儿了吗?”门一关,牧时直接问。
“万达吧。”王菡答得干脆,理纱轻轻点头。
“你们怎么知道的?”牧时有些意外。
“下课看他脸色不对,偷偷跟到校门口了。”理纱解释,“看他上了7路公交,方向就是万达。”
“怎么不早说?”牧时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语气带着急切,但并非责怪。一个人逃课去那种地方,万一……
“你也没问啊……”王菡耸耸肩,“而且,估计就是碰上了尴尬一下,能有什么事。”
话虽如此,牧时已没心情排练。
“王菡不是还要准备复赛?理纱征文也快截稿了……”他顿了顿,“反正今天人不齐,先休息一天。”
两人没多言,默默离开了琴房。
放学回到家,牧时立刻拨通了海棠的电话。
“喂?在外面呢……”海棠的声音传来,背景是嘈杂的人声。
“见到晓萌了吗?”牧时直奔主题。
“见到了……搅了她的‘生意’”海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又带着点疲惫,“一会儿还得请她吃饭赔罪……”
“哦……人安全就好。”牧时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长长舒了口气。他放下电话,拿起贝斯,指尖拂过琴弦,试图用熟悉的旋律驱散残留的不安。
第二天清晨,海棠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走进教室,晓萌也蔫蔫地跟在后面,全然不见往日的活力,像被抽走了精神。
“昨晚……怎么了?”牧时看着海棠,关切地问。
“没事,”海棠摆摆手,声音带着沙哑,“就是碰上了,当场穿帮,有点尴尬。”
“那你熬了一夜?”
“没……睡得晚了点,练了会儿鼓。”海棠说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话音未落,他重重趴倒在桌子上,几乎是瞬间睡着。牧时也不便多问,抬头看了看,确认老师没来,这才彻底放下心。
其实,他们没说。那天的事,现在回想,仍觉惊魂未定。
海棠下了公交,远远就看见晓萌和那个男生从万达出来,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像是同伴。他没贸然上前,想着等晓萌拿到报酬再说,免得尴尬——不然真得请她吃饭。
变故就在下一秒发生。
其中一人提出开车送晓萌回家。晓萌没多想,跟着他们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不起眼的SUV。就在她靠近车尾时,那两个“同伴”突然暴起,一人猛地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另一人迅速抬起她的双腿——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晓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就被强行塞进了后备箱!
海棠脑子“嗡”地一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恐惧和愤怒攫住了他,腿却先于意识动了——趁着那三人注意力都在后备箱,猛地拉开驾驶座车门,闪电般钻了进去,反手锁死车门车窗。
那三人正忙着关后备箱盖,竟一时没察觉。
后备箱“砰”地关上,海棠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抢车完全是本能!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一脚油门到底,车子猛地向后倒去,狠狠撞开围上来的两人,接着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像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大脑一片空白,只凭着一股劲死死握着方向盘。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把车开回了最熟悉的地方——学校后门。此时离放学还有几分钟,校门口已有零星的学生和家长。
他猛踩刹车停稳,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确认周围没有可疑车辆追来,他跌跌撞撞地下车,用尽力气掀开后备箱盖。
晓萌蜷在里面,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血印。衣领下隐约可见挣扎时留下的青紫痕迹。海棠的心感觉被狠狠揪住。
“晓萌!手机!手机还在吗?”他的声音也在抖。
“没……”
海棠颤抖着手摸出手机:“那个人的电话!快!”
晓萌报出一个号码。海棠直接拨通了那个能带来希望的号码——110。
“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有人拐卖未成年人!就在……”
他语速飞快,却异常清晰,将地点、车型、对方人数和刚才发生的一幕尽可能准确地描述出来。
电话那头的警官迅速记录,并告知已出发调取监控,警力正在路上。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海棠看着蜷缩在车旁、眼神空洞、泪痕未干的晓萌,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笑声清脆的女孩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琉璃。
“没事了……晓萌,没事了……”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笨拙地拍着她的肩,“警察马上就到,我们安全了。”
她久久不语,只是缓缓抬起眼看向他。往日灵动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
一股混杂着心疼、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海棠胸腔里翻涌。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对易碎品的笨拙,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让晓萌身体一僵,但下一秒,她没有挣脱,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海棠感觉到手背上落下一点温热的湿意。
“如果……刚才开后备箱的不是你……怎么办?”
“如果我见不到你们了……怎么办……”
海棠一愣,轻声说:“我不是在这儿吗?我一直都在……”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晓萌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过了许久,晓萌的抽泣声才渐渐平息。她抬起头,眼眶红肿,声音沙哑:“真是……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吗?我连你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会来的……我们一直都在。”海棠看着她,眼神认真,“不管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我们都在。”
“牧时他们呢?”她小声问。
“我没叫他们。”海棠顿了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你想让他们看你哭成小花猫?”
“你……闭嘴。”她轻轻推了他一把,语气里终于找回了一丝熟悉。
“一会儿警察来了,我得去做笔录。你先回家休息?”
“我……不敢一个人。”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家里……爸妈都去外地培训了,没人……”
“那……”海棠看着她依赖的眼神,“跟我去派出所?”
“行。”她答得坚定,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信任。
牧时打来电话,是他们刚到派出所的时候。
盯着屏幕上的号码,海棠关切地看了晓萌一眼,问,“你想让他们知道吗?”
果不其然,晓萌猛地摇了摇头。
于是,海棠接通电话,回应道,“见到她了……搅了她的‘生意’,一会儿还得请她吃饭赔罪……”
晓萌笑了笑,捶了他的胳膊一下。海棠没在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在派出所配合调查,描述细节,做笔录。时间一点点滑向深夜。
做完笔录,两人疲惫不堪地坐在派出所大厅冰凉的塑料长椅上。晓萌累极了,头一歪,轻轻靠在海棠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海棠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她没说,看监控回放时,画面里那个拼命钻进驾驶座、手忙脚乱倒车的身影,让她在恐惧中竟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笑着笑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涌了出来——
因为那个“笨蛋”,真的像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把她从地狱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