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时啊……你知道咱学校为什么要更新学生信息系统吗?”海棠趴在课桌上,有点无聊。
“我上哪儿知道去……”
“听说,是因为高三高考,更新信息的时候把咱们的信息顺便丢了,所以重新录。”
“什么叫‘顺便丢了’啊?学校做事能这么抓马吗?”
“你说是不是吧?”
“是是是……”牧时靠到椅背上,也觉得有点无聊。
其实无聊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是高二的奥赛班,高三高考,他们不放假,期待已久的高考三天假期还要去分校上课——因为本校是考场。
最关键的是,他们三天不能排练
而且分校……离海棠家有点远。
高考第一天,牧时走进临时搬空的教室,就看到海棠趴在桌子上。
“今天你咋来这么早?”他有点惊讶,毕竟平常老师规定七点到,他都踩着六点五十八的点进来的。
“你知道我几点起的吗?……”海棠没有抬头,声音闷在校服里,“我爸妈跟我都不知道我家到这儿要多长时间。今天早上我妈五点多就把我弄醒了,一路电动车把我送过来。”
“哦~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牧时听了,没再搭话。
牧时是住校生,但只能在本校住,所以在分校,他只能走读。所以他今天起的也不晚——5:50
“嗯……好像是比海棠晚点。”牧时想着,不过这也只比他正常起床时间早了十分钟。
在两节数学课的充分睡眠后,海棠恢复了精神……(因为新教室的座位跟原来教室不一样,海棠所在的第一排被调到了最后。)
海棠趴在课桌上,袖子蹭着卷边的练习册,百无聊赖地用铅笔头敲着桌面。
“牧时啊……”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你说咱面上是奥班,多风光,谁知道这假期倒没我们事了。”
牧时刚把数学卷子折成整齐的四折,闻言抬眼瞥了瞥窗外——分校的银兴比本校的矮半截,叶子被晒得打卷,像被揉皱的谱纸。“谁说不是呢。”他靠着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反正三天不能排练,在哪儿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海棠猛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支棱着,“咱琴房的木地板踩着都带回响,你听这教室——” 他跺了跺脚下的水泥地,闷响里带着灰,“跟敲破鼓似的。”
话是这么说,牧时早在校服口袋里揣了张纸条,上面记着初中同学的名字。那同学在分校组了乐队,叫“回声”,想借琴房,绕不开他们。
于是,那天中午,五人来到分校教学楼顶楼。琴房铁门锈得掉漆,推开时“吱呀”一声,像跑调的吉他。里面音箱蒙着层灰,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靠在墙角,贝斯手的琴颈上还贴着张褪色的乐队贴纸——“回声(Echo)”。
“Kessoku的?”回声的主唱拨了下弦,“听说要借琴房?”
晓萌往前站了半步,马尾扫过身后的音箱,“借不借给句话。”
“借也行啊。”贝斯手突然笑了,“按音乐人规矩来——即兴对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五人,“规矩说好了,贝斯对贝斯,吉他对吉他,鼓对鼓,主唱……你们有吗?”
“怎么没有?” 晓萌把麦克风线往手上一绕,眼里的光比日光灯还亮,“放马过来。”
可是,分校的鼓组缺了片踩镲,通鼓的鼓皮也不对劲,最要命的是鼓槌,比海棠用的轻了不少。海棠拽了拽牧时的袖子,声音压得低:“我怕……”他刚开口,就被牧时的眼神按住了。
“没事,”牧时的贝斯弦轻轻震动,“平时怎么打,今天就怎么打。我们的优势不是设备——你现在休息好了吧?”海棠点点头。
牧时抬眼时,理纱已经把吉他背带调好了长度,指尖在第七品停了停,像在确认泛音的位置。王菡则靠在墙角,手里转着支笔,目光停在对方乐队歌的总谱上,歌名叫《暴雨》
“词倒是不错,可以让牧时学习一下,就是和弦……”她笑着,用笔在上面画着什么。
贝斯对决:
日光灯映得回声乐队贝斯手的slap泛着冷光。那串花哨的音头砸在墙上,像在说“你们不行”。
牧时指尖在贝斯弦上顿了顿——他平时不爱炫技,总说“slap是调味,根音才是饭”,但此刻看着对方挑眉的样子,忽然屈起手腕,弹出一串沉而脆的slap。
不是乱炫的花活,是带着沉稳的反击:第一组音踩着海棠刚才无意识敲的桌沿节奏,第二组突然提速,拇指拍弦的力度砸出低频,食指拨弦的亮音像追着对方,最后一个音用手掌按住琴颈闷住,“咚”一声重音砸在根音上,震得琴箱嗡嗡响。他抬眼时,嘴角带着点浅笑——不是输不起的较劲,是“你会的我也会,但我更懂怎么让它扎根”。
吉他对决:
理纱看着对方吉他手的速弹,指尖在指板上轻轻碾过。
她平时不爱拼速度,但对方的音符飘得像没扎根,让她忽然想试试“稳的快”。第一个riff起得很冷,降B调的riff像冰锥扎进空气,紧接着突然提速,十六分音符的速弹裹着旋律的骨架往前冲,泛音不再是零星的亮,而是嵌在速弹缝隙里的碎光——比如在每四小节的结尾,突然弹出一个泛音颤音,像给狂奔的旋律系了个蝴蝶结。
对方的速弹渐渐乱了,总被她带着跑偏。理纱弹到最后八小节,突然收窄音域,用重复的riff叠速度,让旋律像螺旋一样往上拧,最后一个泛音出来时,比对方的收尾音亮了半度,像在说“快不是乱,是有骨头的”。
鼓手对决:
海棠握着鼓槌的手心全是汗。对方鼓手的双踩快得像机关枪,他刚起手就慌了——踩镲没踩准,镲片声劈了,军鼓的重音也歪了半拍。
“糟了……”他心里一紧,鼓点顿了半秒,回声乐队那边已经有人笑出声。
牧时的贝斯突然向地上砸了一下,“咚”一声撞在他耳里——是他们排练时“卡壳就等这个音”的暗号。海棠咬了咬牙,突然换了踩镲的角度,先慢半拍稳住节奏,用军鼓敲出三短一长的固定节奏,像给混乱的节奏打了个桩。接着踩镲突然加速,从八分跳到十六分,双踩的力度越来越沉,最后十秒直接飙到和对方持平的速度,军鼓的重音砸得比谁都狠,像是把刚才的慌全砸出去了。结束时他喘着气,鼓槌差点脱手,却咧嘴笑了——比速度?他输过一次,但绝不会输第二次。
主唱对决:
晓萌接过话筒时,对方主唱刚唱完一段嘶吼的副歌,嗓子哑得像砂纸。她没急着开口,先对着麦克风轻轻吹了口气,气流声像晚风扫过琴房。第一句唱得极柔,是《夏夜晚风》的主歌,气声裹着词,飘得像羽毛,和对方的嘶吼形成劈叉式的对比。
回声乐队的人刚要笑“太软”,副歌突然炸了——晓萌的声音像突然撕开云层的光,不是嘶吼,是带着颗粒感的爆发,“风穿过琴房时会记得”这句,尾音飙到High C,却稳得像钉在空气里,和她刚才的柔形成巨大反差。最绝的是最后一句,她突然收了力,用气声轻轻落回 “我们的歌”,像爆发后的余韵,比一直吼着更有穿透力。
对方主唱张了张嘴,喉咙里卡着没发出来的音
脑力对决:
待Echo的四人退下后,王菡站出来,却没人和她对峙,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接下来,该我问了……”王菡眼里带着笑意,“你们乐队……有编曲老师吗?”
“我们老师带我们……”
“哦~那就是没有……”她翻出一页谱纸点了点,“比比乐理?”
回声乐队的主唱刚想接话,王菡已经把谱纸推到他们面前,指尖点在某段和弦标记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讲数学题:“你们上周在艺术节演的《暴雨》,副歌用了V7→III→VII的进行,对吧?”
对方吉他手愣了愣:“是又怎样?”
“属七和弦按理来说,应该用主和弦来解决,但你们打谱却接上小三和弦。”王菡的笔在谱纸上画了道弧线,“听起来像故意制造冲突,可后面接减三和弦,高级是高级,但听着‘拧巴’,反而让副歌的‘爆发’变成了‘卡壳’——就像打鼓时抢拍,有劲使不出。”
她顿了顿,翻到下一页,是对方鼓手的节奏型记录:“还有这段双踩,速度够快,但重音全落在反拍,和主唱的气口对不上,可以加上重音移位……你们老师没说过‘节奏是为旋律服务的’?”
回声乐队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鼓手挠了挠头:“老师说‘猛就行’……”
“猛不是乱猛。”王菡抬眼,目光扫过对方的设备,“比如晓萌刚才唱的副歌,我们排练,她的爆发是跟着海棠鼓点的重音走的,气口卡在理纱吉他riff的空拍里——这不是瞎喊,是算过的。”
她忽然拿起牧时的贝斯,指尖在指板上敲出一串节奏:“牧时的slap为什么比你们的贝斯手稳?因为他的slap 重音全踩在根音上,每个花哨的技巧都在‘托旋律’,而你是为了技巧而技巧,像没扎根的树。”
理纱突然补充了一句:“刚才你们的速弹,最后八小节的音阶没换把位,手指勾着弹的,所以听起来飘。” 她指尖在指板上演示了一个流畅的换把,“这样才稳。”
回声乐队的吉他手脸一红,没再说话。
王菡把谱纸收起来,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乐理不是束缚,是让技巧落地的东西。就像你们想赢,得先知道‘赢在哪里’,而不是闭着眼猛冲。想让音乐好听,也要知道‘为什么好听’。”
琴房里静了两秒,回声的鼓手突然鼓了鼓掌:“行,你们赢了。琴房给你们用,多久都行。” 他看着王菡,“你刚才说的《暴雨》的问题……能再讲细点吗?我们下周要改。”
“可以啊。”王菡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我给你们标了几个可行的替代,C大调的话,可以试试G7→C→Am,G7也可以用Gadd9或者Gsus4换,后面直接接强力和弦……你们不会不知道什么是纯五度吧?”
分校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谱架上的纸页哗哗响。牧师的同学把琴房钥匙扔过来:“三天不够,下次来也给你们用。”
“谢了。”牧时接住钥匙,指尖碰着冰凉的金属,却觉得比刚才的slap还烫——最好的回击,从来不是赢,是让对方听懂 “我们为什么爱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