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展结束后的第三天，宁小雨坐在校园咖啡馆里，手指不停地转动着胸前的蓝宝石胸针。窗外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调的冷风却让她手臂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所以，法国那边是什么情况？"林妙搅动着冰美式，眼睛盯着宁小雨的表情。
宁小雨把手机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上是一封全英文邮件，落款是巴黎现代艺术中心的标志。"为期半年的国际青年艺术家交流计划，包住宿和工作室，还有每月2000欧元的创作津贴。"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指尖的颤抖出卖了她。
林妙倒吸一口气："天啊！这可是顶级机会！你答应了吗？"
"截止日期是下周三。"宁小雨收回手机，拇指轻轻摩挲着屏幕，"我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林妙瞪大眼睛，"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这种机会吗？"
宁小雨望向窗外。几个学生正骑着自行车穿过林荫道，笑声随风飘进咖啡馆。其中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俞天阳，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是因为那个程序员小哥？"林妙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变化。
宁小雨没有直接回答："我爸很支持我去。他说这能拓展国际视野，对将来开办个人画廊有帮助。"
"那俞天阳呢？他怎么说？"
"他..."宁小雨想起前天晚上在湖边，俞天阳听到消息时眼中闪过的那丝复杂，"他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应该去。"
林妙歪着头："这不就结了？当事人都不反对，你还犹豫什么？"
宁小雨搅动着已经融化的冰拿铁，没有告诉林妙，俞天阳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像是在念一段违心的台词。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多么希望他能说一句"别去"或者"等我"，哪怕只是玩笑。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宁小雨抬头，正好看见俞天阳走进来，白T恤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背上。他扫视咖啡馆，目光锁定她时，眼睛亮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林妙低声说，识趣地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们聊。"
俞天阳走到桌边，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刚结束实习面试。"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宁小雨递给他一张纸巾："怎么样？"
"星辰科技，录取了。"俞天阳擦了擦汗，"实习期三个月，转正后年薪二十万起，还有项目分成。"
"太棒了！"宁小雨由衷地为他高兴，"我就知道你能行！"
俞天阳微笑着看她："你呢？巴黎的事决定了吗？"
宁小雨的笑容僵了一瞬："还在考虑...我爸很支持我去。"
"嗯。"俞天阳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胸针上，"那个胸针...很适合你。"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宁小雨有些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针："我每天都戴着。"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换了一首轻柔的钢琴曲，音符在空气中流淌。
"其实..."俞天阳突然开口，却又停住了。
"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陈锐最近有找你麻烦吗？"
宁小雨皱眉："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俞天阳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打开校园论坛："有人匿名发帖，说..."他把手机递给她。
宁小雨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篇题为《揭秘"墙画女神"与外卖程序员的真实关系》的帖子。发帖人声称俞天阳接近宁小雨是为了她父亲在艺术圈的人脉和资源，甚至列举了"证据"——毕业展后宁小雨介绍俞天阳认识的几位艺术界人士，都被说成是他精心策划的"攀附"。
宁小雨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节发白："胡说八道！这些人根本不知道..."
"没关系。"俞天阳轻声说，拿回手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是担心会影响你。"
宁小雨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没有丝毫心虚或躲闪。这让她更加愤怒："我要找到发帖人，让他当面说清楚！"
"别。"俞天阳按住她的手，"这种谣言越回应越热闹。让它自然消失吧。"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覆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一种安心的感觉。宁小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太善良了。这明显是陈锐干的。"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随便指责。"俞天阳收回手，声音低沉，"不过...如果你去了巴黎，确实能远离这些是非。"
宁小雨猛地抬头："你这是...在劝我走？"
俞天阳避开她的目光："我只是觉得，对事业发展来说，那是个好机会。"
"是吗？"宁小雨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那你呢？你的星辰科技实习，不也是好机会？"
"不一样。"俞天阳摇头，"我的工作在这里也能做。而你的艺术需要更广阔的舞台。"
宁小雨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俞天阳似乎已经默认她会去巴黎，甚至...在推动她做这个决定。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扎进心里。
"我该走了。"她突然站起身，"约了导师谈毕业事宜。"
俞天阳有些错愕："哦...好。晚上还去画室吗？"
"不确定。"宁小雨抓起背包，"看情况吧。"
走出咖啡馆，热浪扑面而来。宁小雨快步走向美术楼，胸口堵着一团说不清的情绪。她不明白为什么谈到巴黎时，俞天阳表现得像个鼓励学生出国深造的老师，而不是...而不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美术楼前的布告栏上贴着毕业展的回顾照片。宁小雨停下脚步，看着自己和俞天阳站在《山水·交互》前的合影。照片里，他们肩并肩，笑容灿烂，看起来那么和谐。谁会相信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
"宁小雨！"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小雨转身，看到陈锐站在几步之外，穿着考究的浅色西装，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微笑。
"恭喜你的作品获得好评。"陈锐走近，"听说还收到了巴黎的邀请？"
宁小雨冷冷地看着他："有事？"
"别这么冷淡嘛。"陈锐摊手，"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人接近你是有目的的。现在你的利用价值快没了，他当然急着把你推去国外。"
宁小雨的血液瞬间冻结："你...！"
"别急着否认。"陈锐打断她，"想想看，自从认识他，你给他介绍了多少人脉？他的APP能获奖，难道没有你父亲的暗中帮助？"
"胡说八道！"宁小雨气得浑身发抖，"天阳的才华和努力，你这种人永远理解不了！"
陈锐不以为然地笑笑："随你怎么说。不过..."他压低声音，"你知道他父亲欠了多少医疗债吗？二十万。而你的作品卖了三十万，他却一分不要。不觉得奇怪吗？"
宁小雨如遭雷击。俞天阳从未向她提过具体的债务数字。
"你调查他？"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只是关心你。"陈锐假惺惺地说，"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了..."他掏出一张烫金名片，"我叔叔在卢浮宫修复中心工作。如果你决定去巴黎，他可以帮你安排参观内部工作室。"
宁小雨没有接名片："不必了。"
"别急着拒绝。"陈锐把名片塞进她手中，"好好考虑一下，什么样的未来对你最有利。艺术这条路，光有才华是不够的，还需要...正确的选择。"
说完，他优雅地转身离去，留下宁小雨站在原地，手中的名片仿佛烫手山芋。
整个下午，宁小雨都无法集中精力。导师的谈话心不在焉，画室的整理也半途而废。陈锐的话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傍晚时分，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俞天阳发来的消息：【在画室吗？我有东西给你看。】
宁小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回复。她想起陈锐说的医疗债务，想起俞天阳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想起他那个屏幕碎裂却舍不得换的手机...
最终，她回复：【今天有点累，先回宿舍了。明天见。】
发完这条消息，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宁小雨收拾好画具，锁上门准备离开。经过垃圾桶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陈锐的名片揉成一团扔了进去。
宿舍里，林妙正在整理行李，看到宁小雨回来，惊讶地问："这么早？不是说和俞天阳约好了吗？"
"改主意了。"宁小雨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妙妙，你觉得...一个人帮助另一个人，会有什么目的吗？"
林妙停下手中的动作："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特别好，是不是一定有所图？"
林妙坐到她床边："具体点？"
宁小雨把陈锐的话复述了一遍，但没有提医疗债务的事。林妙听完，眉头紧锁："那个陈锐明显是在挑拨离间。他和俞天阳有矛盾，又追你不成，动机太明显了。"
"可是..."宁小雨咬着嘴唇，"天阳确实一直很支持我去巴黎，甚至...像是在鼓励我走。"
林妙思考了一会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是因为爱你，才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宁小雨的心猛地一跳："爱...？"
"拜托，全世界都看得出你们互相喜欢好吗？"林妙翻了个白眼，"只有你们两个当事人还在那里装模作样。"
宁小雨把脸埋进枕头，耳朵发烫。她想起湖边长椅上那个差点发生的吻，想起俞天阳看着她时温柔的眼神，想起他说"我注意到关于你的所有细节"时的语气...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父亲的消息：【小雨，法国的事考虑得如何？董事会李总愿意为你写推荐信，但他想先见见你。明天中午有空吗？】
宁小雨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所有人的建议、安排、期待，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而唯一让她感到轻松自在的那个人，却似乎正在把她往外推。
她回复父亲：【好的，明天见。】
放下手机，宁小雨走到窗前。夜空繁星点点，她找到了那颗和俞天阳一起发现的"我们的星星"。如果此刻他在身边，会说些什么呢？会挽留她，还是再次鼓励她远行？
宿舍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宁小雨也能认出那是俞天阳。他站在美术楼前，抬头望着画室的窗户——那扇没有亮灯的窗户。停留片刻后，他转身离去，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孤独。
宁小雨的手指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突然有种冲下楼叫住他的冲动。但最终，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夜，两人隔空相望，却又各自转身。巴黎的邀请函安静地躺在书桌上，像一道即将展开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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