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白枫与清怡皆陷入震惊,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黎汐轻皱眉头,手指不自觉地轻扣着,目光深邃而专注,似在思索某个难解的谜题。秦莞则垂下眼帘,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六姐姐不慎落井的那一幕,心中顿时一凛。她抬起头,目光笃定地望向黎汐与燕迟,神情中透着一股难以动摇的坚定。
秦莞花棚的井离紫竹林最近...
秦莞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畔。茯苓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白枫的瞳孔骤然收缩,清怡甚至忘了继续记录,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
黎汐的指尖在银针囊上急促地叩击,三下之后突然停住——这是她灵光乍现时的习惯。
黎汐水渠!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燕迟同样灼亮的目光。两人之间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默契。
黎汐两井之间必有暗渠相连,紫竹林地势高,尸骨会随水流——
燕迟——冲向花棚井下。白枫!
黎汐清怡!
黎汐和燕迟的唤声同时响起,两位下属条件反射般立正抱拳,却见自家主子异口同声下令。
燕迟带人去挖花棚的井!
黎汐带人去挖花棚的井!
院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秦莞望着众人奔走的背影,忽然想起六姐姐落井那日,吵着井中又尸骨,而三夫人下眼中闪烁的目光,很是反常...
秋雨来得急,细密的雨丝转眼便织成了帘幕。衙役们的蓑衣在雨中泛着湿漉漉的暗光,像一群佝偻的水鬼在井边忙碌。花棚井下泛起的淤泥气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秦莞站在井边搭起的棚子中,她十指深深插入泥中,翻找着。
黎汐忽然撸起官服袖袍,站在棚子外的竹筐面前。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官服,贴在单薄的肩背上。她毫不犹豫将手臂整个探入冰冷的淤泥中。
清怡大人不可!
淤泥没至肘部,黎汐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腕间几道淡白的旧伤在雨水中若隐若现——那是救人时留下的刀痕。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后方扣住她的手腕。燕迟的手掌温热干燥,与冰凉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那道最长的疤痕,力道轻得像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黎汐松手。
燕迟黎大人若染了风寒...审案、验尸、追查,这些苦差事岂不是全落在我一个身上?
燕迟非但没松,反而握得更紧。他俯身时,带着松木气息的吐息拂过黎汐耳际,另一只手已从白枫手中接过自己的披风,裹在了黎汐身上。
雨水顺着黎汐的睫毛滴落。她看着燕迟将披风裹在自己肩上,忽然觉得这秋雨,也没凉得刺骨。
清怡捧着热姜汤的手微微发抖,看着自家主子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唇色。黎汐的官服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脊背线条。身上还有燕迟的披风,清怡觉得格外刺眼,自家大人就是被世子殿下气到在雨中呆了许久!
清怡大人...
黎汐无妨!
黎汐接过姜汤,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清怡柳眉倒竖,一双杏眼狠狠剜向白枫——世子殿下她自然不敢造次,但这个整天板着张棺材脸的白副将,瞪一瞪还是使得的。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白枫记了一笔:等回去定要撺掇茯苓不理他,白枫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沾了泥。
万能配角兄弟们,都给本官仔细着点!这个月俸银翻倍!
万能配角是!!
霍怀信扯着嗓子喊道,话音未落就在心里打了哆嗦——这下怕是要把私房钱匣子掏空了,得想个法子瞒过夫人那双鹰似的眼睛...
秦莞汐汐!
秦莞的惊呼突然划破雨幕。她的指尖还陷在淤泥里,却已触到某个弧度熟悉的硬物——拨开浮泥,一颗头骨赫然显现,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苍穹。
黎汐手中的姜汤碗"咣当"摔在青石板上,褐色的汤汁溅上官靴。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秦莞身边,玄色官服下摆扫过泥水也浑然不觉。
暴雨如注。
雨水顺着黎汐的睫毛滚落,在她与秦莞交错的视线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无需言语,某种共识已在目光中凝结——这具些骸骨就是秦安的罪证。
黎汐清怡!
清怡属下在!
黎汐的声音劈开雨幕。清怡按剑而出,雨水顺着她银线滚边的袖箭滑落。
黎汐即刻捉拿秦安,不得有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清怡抱拳领命的瞬间,腰牌在雨中闪过一道寒光。远处惊雷炸响,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迟来的审判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