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茯苓与清怡刚将早膳摆好,轻唤道
茯苓大人、娘子、郡主,早膳备好了。
黎汐正坐在窗边,就着晨光将手中那枚平安玉扣细细打磨光滑,系上亲手编就的流苏穗子,仔细收入锦盒中,方才起身。
众人刚在桌前坐下,还未来得及举箸,便听孙慕卿焦急的呼喊由远及近。
万能配角小师妹!黎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小松子……小松子让人害死了!
秦莞惊得竹箸落在桌上,与黎汐对视一眼。黎汐当即起身,神色凝沉。
黎汐走,我们去看看。
晨光熹微中,风雪仍未停歇。众人刚行至廊下,便撞见迎面而来的秦琰。
万能配角九妹妹,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秦莞大师兄家中一名小厮出了事,我需同黎大人前去查看。
秦琰眉头紧锁,身形一动,便已侧身挡在了秦莞的身前。秦莞见状,眉心微蹙,眼中浮现出一抹焦急之色。
万能配角你不能跟黎大人去。
秦莞大师兄待我亲厚,如今他宅中出事,我岂能坐视不理?
万能配角此处非是荆州,无人再替你遮掩!你若再去碰那些尸首,消息传扬出去,你们姐妹的声名还要不要了?
黎汐闻言冷笑一声,眸光如冰刃般扫向秦琰。
黎汐秦三公子还真是会说笑。
黎汐不是荆州就无人替小碗儿遮掩?
黎汐怎么,本官不是人吗——你瞎了不成?
万能配角黎大人,在下绝非此意!只是事关秦府娘子清誉……
秦琰匆忙垂下头,诚惶诚恐地请罪致歉,声音中带着几分压抑的不安。黎汐却并未因此缓和神色,而是向前迈了一步,眼中寒光微闪,冷意如霜,仿佛连空气都被这凛冽的气氛冻结。
黎汐那你是什么意思?
黎汐真当本官不敢上书弹劾忠勇侯府?
万能配角黎大人!在下绝非此意,还望大人莫要牵怒家父!
黎汐哼!有本官在一日,就无人敢议论秦府半句。出了事,自有本官一力承担!
黎汐凝儿,小碗儿,我们走!
秦琰被黎汐一番凌厉言辞慑住,僵立片刻,终究悻悻退至一旁,眼睁睁看着三人身影决绝地消失在风雪廊道尽头。
黎汐几人疾步赶到假山附近,只见董管家正守在一处入口,面色沉重。黎汐倏然抬手拦住秦莞与岳凝。
黎汐清怡, 即刻封锁现场痕迹,速报官府。
黎汐小碗儿, 准备勘验。
黎汐凝儿跟紧我,替我留意四周动静。
见三人凛然应下,黎汐方迈步向前。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覆雪的地面、假山石棱角的刮痕、枯枝断折的朝向,每一步都踏在未受破坏的雪层边缘,缓缓向那具蜷缩在假山背阴处的尸身靠近。
风雪卷起她玄色衣袂,在满地纯白中劈开一道锐利的墨痕。
孙慕卿望着假山后蜷曲的尸身,声音有些发颤,而黎汐的眸光扫过雪地上凌乱的血迹,语速迅疾带着冷静。
万能配角是谁对小松子下这么狠的手啊?
黎汐案发后三日是最佳查探期。我们必须趁证据未灭时多方排查,即便清怡请官衙途中生变,至少能保住最原始的现场痕迹
人凛然应声,当即分作三路:秦莞留在尸身旁守护现场,茯苓疾步回房取验尸箱笼,黎汐则带着岳凝与孙慕卿走向聚在回廊下瑟瑟发抖的仆役。
黎汐是谁第一个发现小松子的!
万能配角是小的!
岳凝这么早,你为何会在这?
万能配角小的负责日常打扫,待身体痊愈要下山去了。
万能配角小的感谢主人活命之恩,今晨特地早起,想为主人再扫扫雪。
万能配角可谁知…途中看到一只野猫,小的便一路追着,就看见小松子…
黎汐你身体尚且虚弱?为何要追那只野猫?
万能配角昨日白公子吩咐过,让小的们务必把野猫捉干净了,免得夜里惊着几位娘子!
黎汐你先下去吧,这两日别乱走,待衙役问话!
万能配角小的记住了!
待黎汐带着岳凝重返尸身所在处时,秦莞已戴好素绢手套,验尸箱笼敞开置于雪地。黎汐目光倏地凝在厢房窗棂——几滴喷溅状血痕正烙在雕花木格上,宛如暗红梅蕊。
而秦莞这边也勘验完成。秦莞递来验状,黎汐接过,目光在纸上略作停顿,指尖轻轻抚过那墨迹未干的字迹,仿佛要从中捕捉到更多隐藏的细节。
秦莞汐汐,初检已毕。
秦莞受害人小松子,年约十六。
秦莞从血迹氧化色泽判断,身亡时辰约在三更丑时。
秦莞根据尸身倒地姿态,凶手应是先将其抵压在墙面,砍断其双脚——
秦莞从腿部伤口断裂方向推断,凶手后续欲斩其双臂,但刀刃渐钝,故手臂仅受重创而未断。
秦莞致命伤为胸口处单次捅刺,创缘皮肉外翻。行凶现场未见凶器,从创口形制判断,凶器类似……柴刀。
岳凝望着尸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声音有些许发紧。
岳凝难不成凶手是以虐杀取乐的疯子?
黎汐蹲身细察尸身周围的雪地痕迹,微微摇头。
黎汐行凶动机尚需排查,眼下当务之急是保护现场。
先让人将此处围起来,至于收殓之事,待清怡带官衙之人回来再议。
万能配角好!我这就去安排。
孙慕卿听罢,没有丝毫迟疑,旋即转身而去,步伐匆匆地朝着董叔所在的院落赶去。
黎汐又寻到林婶询问,得知小松子自幼乖巧懂事,从不与人结怨,这让她联想到前日的药田闯入事件,便带着岳凝重返药圃。
雪后的药田一片寂寥,黎汐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
黎汐凝儿,去墙头看看可有新留下的脚印。
岳凝好!
岳凝足尖轻点,纵身跃上墙头,然而积雪早已将一切痕迹掩埋。她沮丧地回落地面。
岳凝黎姐姐,新的脚印该是什么样子的?
黎汐见她鼻尖冻得通红却一脸认真,不由失笑,伸手替她拂去肩头落雪。
黎汐新脚印就该像你方才踩上去的那样清晰分明。既没有便算了,这雪下了一整夜,即便曾有痕迹,也早被覆盖了。
寒风卷起雪沫,将未解的谜题再度埋入纯白。
岳凝望着这片被雪覆盖的药田,焦急地拉住黎汐的衣袖。
岳凝黎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黎汐凝视着被积雪覆盖的墙头,眸光一凛。
黎汐找凶器。
众人当即将杂物院翻查得底朝天,却始终不见柴刀踪影。岳凝抹着额角的汗,沮丧道。
岳凝黎姐姐,凶器真的不见了……
黎汐董叔方才确认杂物院确实遗失了一把柴刀。
黎汐若行凶者特地带走凶器,绝不会就此罢手,很可能再次作案。
万能配角这大雪封路,清怡娘子与衙役最快也要明晚才能赶到啊!
董叔望着天气,忧心忡忡,而就在黎汐蹙眉沉吟间,秦莞轻声开口。
秦莞这眼下只能靠我们自己。
秦莞可我们带的侍卫有限,若分散居住恐怕难以周全。
秦莞董叔,还是禀明大师兄……
黎汐董叔, 烦请将府中小厮集中安置到东厢。
黎汐女眷处由我的下属守护。
黎汐至于孙夫人—— 若能挪动,最好与我们一起居住。
黎汐若孙神医有顾虑,我可另派人手专门护卫。
万能配角老奴这便去请示少主!
万能配角黎大人,我能做些什么?
黎汐的目光在他与秦莞之间轻轻掠过,略作思忖。那眼神如同一汪深潭,平静中却藏着难以捉摸的波澜,仿佛在权衡着什么重要的抉择。她的神情透着一丝谨慎,却又夹杂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令人猜不透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黎汐大雪会掩盖痕迹,宅院又无守备,我身边仅剩清怡一队人,难免会疏漏。我们分头查问下人昨夜行踪,若说辞有矛盾之处……
她那未竟的话语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意韵悠长。孙慕卿听完,神情郑重地点头,目光中似有思索的波澜掠过。临走之际,他又添加一句。
万能配角那我与小师妹同去。唉,此时此刻倒真有些想念姓燕那小子了!
黎汐听到最后一句,不由挑眉浅笑,仿佛已看见燕迟与孙慕卿相见时鸡飞狗跳的场景。
黎汐回到借住的院落时,暮色已染透雪檐。只见岳凝独自抱膝坐在廊下,身影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单薄。她脚步微滞,随即缓步走近。
黎汐小凝儿?怎么不回屋里?坐在这儿要着凉的。
岳凝闻声抬头,努力扯出个笑容,她看着黎汐顿了顿,声音也低下去。
岳凝我帮你们守门呀!清怡不在,我总比茯苓强些吧?
岳凝黎姐姐……你们可查到什么了?
黎汐察觉她强撑的欢颜下藏着的失落,心下了然——这丫头是觉得自己未能出力。她索性撩起衣摆坐在岳凝身侧,雪粒簌簌落满肩头。
黎汐下人们的口供都核对过了,暂无嫌疑。
黎汐轻声交代,恰见管家董叔匆匆而来。
万能配角黎大人,少主说夫人病体不宜挪动,谢过您的好意。他定会护夫人周全。
黎汐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孙神医毕竟是小碗儿的师兄。
待董叔离去,廊下重归寂静。黎汐转眸看向身旁闷闷不乐的小姑娘。
黎汐小凝儿,究竟怎么了?
岳凝我想七哥了…… 你呢黎姐姐?你想他吗?
黎汐被岳凝问的一愣,属实没想到这小丫头会问自己,随即屈指轻弹她额头,又拢住她冻得发红的手。
黎汐我想他作甚?倒是若没照顾好你,怕你七哥要拆了我的绣衣司。
岳凝捂着额头噗嗤一笑,笑意却转瞬黯淡
岳凝黎姐姐,我原以为自己很厉害,却连脚印新旧都分不清,武功也不及清怡……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黎汐谁生来就什么都会? 我初次办案时,连死者尸首都弄丢了,被老司政举着戒尺追打了三条街。
岳凝堂堂黎司政也会犯错?
黎汐自然。 这世间谁人不犯错?办得多了才越发仔细。我们小郡主天赋异禀,何必妄自菲薄?~
岳凝终于展颜,忽又眨眨眼。
岳凝这话我爱听! 不过黎姐姐,我方才提七哥时,你明明……
黎汐好了, 既想他便回屋写信去,真冻病了,你七哥非掀了我的绣衣司不可。
她推着嘟囔的岳凝进屋,转身时却被塞了支红梅。细雪落在殷红花瓣上,黎汐独立廊下,指尖轻抚梅枝,终是无声一叹——
想他吗?
或许……是想的吧。
夜幕如墨浸透百草园,风雪卷着两道踉跄身影重重倒在朱门外。幸得小厮察觉异动,将冻僵的燕迟与白枫拖进院内。孙慕卿当即命人剥去冰甲,把燕迟浸入氤氲着苦香的药浴桶中,急遣仆役禀告黎汐。
黎汐闻讯霍然起身,夜色中疾步穿廊而过。推门见燕迟双目紧闭泡在药汤里,唇色青白如纸,她呼吸骤然一滞。
瞪了孙慕卿一眼,黎汐急忙退至门外,静静等候孙慕卿与小厮将燕迟安置在床上。待小厮们行礼告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黎汐与孙慕卿、燕迟三人,孙慕卿尴尬的擦着汗。
万能配角得亏发现的及时,冻伤还不算严重,眼下正泡着药水浴,只是还未苏醒!
黎汐世子他们戍边多年又深谙雪地行军之道,若非旧伤损了根基,断不会昏迷至此。
万能配角那谁知道呢?小师妹已在配药,你且宽心!
黎汐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万能配角他的马通人性,要不然小厮也发现不了他们,都得冻死在门口!
话音未落,秦莞携着寒气匆匆而入,见到房间内的情景倒抽口冷气。她定神搭脉,眉间渐蹙。
秦莞世子殿下应是劳倦过度,又损伤了元气,加上赶路饮食不调,受寒所致,寒凝气滞,师兄配几贴暖脐贴,外敷以温里散寒,行气止痛。
万能配角好,我这就去给他配几副膏药!
秦莞汐汐,我先去帮师兄配药。
秦莞朝黎汐颔首示意,随师兄离去。屋内只剩药香浮动,林婶恰端着药盏进来。
万能配角黎大人,药煎好了。
黎汐劳烦林婶备两碗淡糖水,再熬些米油温着。
黎汐接过药盘,看着里面赫然是换药的东西与药碗,于是又吩咐林婶其他事宜,待林婶退下,黎汐端着药盏立在床旁。在满屋的药香里,床上那人裸露在外的肩胛上旧伤叠着新痕,她倏然别开脸——纵是验尸剖伤时眼都不眨的黎司政,此刻竟觉得手中药盏烫得灼人。
窗外雪虐风饕,唯闻药汤滴答轻响,敲碎一室心乱。
黎汐垂眸看着药碗边缘氤氲的热气渐渐散去,指尖触上碗壁已觉温凉。窗外更漏声聲聲催人,秦莞与孙慕卿却仍未归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是执起药匙——终究等不得了。
虽说出入刑狱勘验尸身时,早见过形形色色的躯体,可当指尖触到那人紧实肌理上交错的新旧伤痕时,仍觉烛火过分灼眼。她凝神将药膏细细抹过泛红的冻伤处,动作轻如雪落梅枝,生怕惊扰榻上之人。待最后一处伤痕被妥善照料,才拉过锦被严严实实盖至他下颌。
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映得她低垂的侧脸明明灭灭。就这样守在榻前,直至晨光浸透窗纸,与渐熄的烛火完成一场无声的交替。
燕迟从漫长的黑暗里挣扎醒来时,睫羽颤动掀开的第一线天光里,映出的便是黎汐的身影。
她正支着额角坐在榻边,晨晖为那身玄色常服镀上浅金,平日里凛若霜雪的眉眼在睡梦中柔和下来,唯有紧抿的唇角还残留着守夜的倦色。似乎察觉到动静,她倏然睁眼,四目相对的刹那,昨夜凝在眸底的忧色瞬间碎成满池星子。
药香未散的屋内,只余更漏滴答轻响,竟比千军万马的欢呼更令人心颤。
黎汐见他转醒,倾身向前连声问道。
黎汐醒了?感觉如何?可需什么?我去取来。
燕迟怔怔望着她眼底未散的倦色,又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哑然,半晌才找回声音。
燕迟我……我去看看白枫如何了。
他说着便要掀被下榻,动作却在瞥见自身衣着时,猛地拽回被子严实裹住周身——锦被下竟只着一条贴身亵裤!这让燕迟耳根霎时红得滴血,整张脸都写满了无措的震惊。
黎汐看着他这套行云流水又戛然而止的动作,眨了眨眼,眸中浮起真实的困惑。
黎汐白枫已无大碍,那边有孙大夫守着,你还需好生休养!
燕迟黎大人,我的那些衣物呢?
黎汐脱了!
燕迟的眼中满是震惊,嘴唇微微蠕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衣服不翼而飞的事实。
黎汐你都快冻僵了,不脱了如何泡温水上药!~
片刻之后,燕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轻声向黎汐问道。那语气中藏着几分谨慎,却又透出压抑不住的好奇,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被吐露出来。
燕迟谁脱的?
黎汐瞧见燕迟这副神情,心中已然明了,他定是误会了什么。一念至此,黎汐心中那抹促狭之意便如春草般疯长,再也按捺不住。
黎汐孙大夫脱的!
燕迟闻言稍缓的神色又骤然绷紧,却听黎汐慢条斯理补完后半句。
黎汐我上的药。
他猛地攥紧被沿,指节泛白,耳廓红晕霎时蔓延至颈侧,连呼吸都窒住了。黎汐欣赏着他这副罕见的慌乱模样,眼底漾开狡黠涟漪,终是轻笑出声。
黎汐燕世子这是……害羞了?
燕迟捕捉到她眸中闪过的戏谑,心知被作弄,却仍不死心地追问。
燕迟当真是你亲手……不是孙慕卿?
黎汐转身执起案上沸腾的铜壶,徐徐注入茶盏。水汽氤氲中,她语气平淡如陈述卷宗。
黎汐是。昨夜我来时,你确实未着寸缕。
白雾模糊了她侧脸轮廓。
黎汐也确实是我等不到孙慕卿,亲手为你上的药!
燕迟悬着的心重重一沉,仿佛听见自己理智碎裂的轻响。他僵坐在榻上,连指尖都透着视死如归的凛然,半晌才从喉间挤出气音
燕迟黎司政…果然……'医者仁心'。
黎汐将茶盏放至他面前,雾气后眉梢微扬
黎汐世子若觉吃亏——
忽然倾身逼近,发梢扫过他灼热的指尖。
黎汐不妨让你看回来?
燕迟只觉得浑身血液轰然涌上头顶,连指尖都烫得发颤。他死死攥住锦被试图遮掩心神,却掩不住从耳根一路蔓延至锁骨的绯色,整个人如同被掷进熔炉的雪团,顷刻间便要化作蒸腾雾气。
黎汐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这副模样,指尖轻点他紧绷的手背。
黎汐世子殿下,再攥下去这床蜀锦被可要遭殃了。
窗外忽传来孙慕卿响亮的咳嗽声
万能配角药熬好了!现在能进来吗?
黎汐瞧着燕迟整个人红得快要冒热气的模样,唇角再压不住上扬的弧度。她顺手将晾温的茶盏塞进他僵硬的掌心,眼尾弯起狡黠的月牙。
黎汐世子且定定神。
指尖掠过自己衣襟示意。
黎汐我这般衣着整齐,你倒像是被占了天大的便宜?
说罢转身走向门扉,玄色衣袖带起轻快的风。在推开房门前忽又回眸,雪光映亮她鬓边摇曳的珍珠流苏。
黎汐对了——
黎汐药膏还剩半罐,若世子需要……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紧裹的锦被。
黎汐本官不介意再效劳一次。
徒留燕迟捧着茶盏坐在榻上,恍惚觉得窗外风雪声都盖不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黎汐朝门外的孙慕卿微微颔首,孙慕卿会意一笑,端着药盘进屋为燕迟换药。
黎汐有劳孙大夫了。
待燕迟更衣妥当,黎汐再度进屋,还未开口,便见白枫踉跄冲入,重重跪地。
白枫属下玩忽职守,求主子重罚!
燕迟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起来!
白枫主子不罚,属下就跪着!
燕迟皱眉看着犯倔的属下,黎汐轻叹一声,走到白枫身边伸手去扶。
黎汐纵有天大的事也等伤愈再说,先起来回去歇着。
白枫避开黎汐的手,眼眶发红。
白枫黎大人,主子他为了赶上您的行程,撇下护卫日夜兼程,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燕迟闭嘴!
燕迟厉声打断白枫,他又下意识看向黎汐,却见她并未回视,只对白枫淡声道。
黎汐说下去。
白枫后来打听到您在百草园,主子连水都顾不上喝就往山上赶……
白枫直到院门前实在撑不住才歇片刻,谁知属下一闭眼就睡死过去,竟让主子险些……
白枫是属下该死!
屋内药香袅袅,唯闻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燕迟避开黎汐的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角。黎汐想起方才的戏谑,耳根微热,终是轻声道。
黎汐世子此番涉险……终是为我。
燕迟忽然抬手虚掩住她后半句话,眼尾泛起无奈的笑。
燕迟我也不曾想,中原腹地有那么冷嘛!
黎汐望着燕迟苍白的唇色,喉间似被言语堵住。这世间利用她权柄、忌惮她狠辣的人太多,却从未有人踏着生死线只为追她一程。
她忽然将茶壶放在案上,起身时玄色官袍在空气中划出弧线。
黎汐药在桌上,半个时辰后换膏。
门扉合拢的轻响落在燕迟耳中,竟比昨夜风雪更刺骨。
房门合拢的余音未散,燕迟抓起软枕狠狠砸向白枫。
燕迟就你长着嘴?!
枕头撞上对方慌忙格挡的手臂,棉絮飞扬间声音气得发颤。
燕迟那些混话也敢当着她的面扯!
白枫抱着枕头缩到墙角
白枫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啊主子!您差点冻成冰雕还不让黎大人知道吗——
燕迟你给我滚,滚出去,滚滚滚!
燕迟扯到冻伤处倒抽冷气,未看见窗外玄色衣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