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契约

神明休憩空间。

这里的空气，被无形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钟离的茶台。

空气沉静，宛如万古岩层，就连飘散的茶香，都带着契约般的严谨与秩序。

另一边是芙宁娜的沙发。

氛围跳脱而华丽，仿佛下一秒就要拉开帷幕，奏响激昂的交响。

凌天罡，就坐在这风暴的交界处。

“不行！”

“绝对不行！”

芙宁娜双手叉腰，精致的小脸因激动而泛起一层薄红。

“艺术怎么能用金钱衡量！”

“让那些凡人为了过路，就必须掏出亮闪闪的俗物，这是对‘天权’威严的玷污，是对秩序之美的亵渎！”

她湛蓝的眼眸里，燃烧着属于艺术家的，纯粹到不容侵犯的火焰。

茶台旁，钟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他眼皮都未曾抬起，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以普遍理性而论，任何秩序的维系，皆需能量。”

“‘天权’基座梳理地脉，庇护航道，消耗的是岩元素力。”

“让受益者支付对等的代价，是商业的逻辑，亦是契约的根基。”

“此为，公平。”

他放下茶杯。

一声清脆的轻响，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指摘。

芙宁娜气得跺了跺脚，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词语，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凌天罡。

眼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导演先生……”

凌天罡笑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拿起钟离为他沏好的茶，细品一口。

“帝君所言，确是至理。”

他看向钟离，语气诚恳。

“一个能够长久稳定运行的体系，必须建立在‘公平交易’之上。”

“有付出，有回报，能量循环，方能生生不息。”

“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钟离那双古井无波的金色眼瞳里，闪过一丝赞许。

凌天罡的认可，让他觉得这次的“契约”沟通，非常顺畅。

可还没等他点头，凌天罡又转头看向芙宁娜，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富有感染力。

“但是，芙宁娜女士的顾虑，也同样重要。”

他站起身。

走到芙宁娜身边。

“我们降下的，是神明的权柄，是新世界的秩序。”

“如果仅仅将它定义为一笔‘买卖’，那确实……”

“格局太小了。”

他微微俯身，直视着芙宁娜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神明带来的，除了秩序，更应该是文明的升华。”

“是美，是艺术，是让凡人仰望的，更高层次的追求。”

“这些，无法用金钱定价。”

芙宁娜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她用力地点着头，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

对！

就是这样！

这个庸俗的岩神根本就不懂！

一时间，休憩空间内的气氛变得奇妙起来。

两位神明都觉得凌天罡站在了自己这边，望向对方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丝“看，导演更认可我”的优越感。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雷电将军，那对长长的睫毛，也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似乎对这场“理念之争”的走向，产生了一丝兴趣。

凌天罡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笑。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方案。

“所以，我的想法是……”

“帝君的‘收费方案’，和芙宁娜女士的‘表演方案’。”

“我们，全都要。”

此言一出，钟离和芙宁娜都愣住了。

“‘天权’信标的通行规则，将分为两个部分。”

凌天罡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基础准则。”

“所有申请通行的船只，必须支付一笔标准的‘航道维护费’。”

“这笔费用，用于支撑‘天权’基座的日常运转与地脉梳理。”

“这，是帝君的‘契约’。”

钟离缓缓点头，这符合他的逻辑。

“第二，升华条款。”

凌天罡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所有船只，都有机会获得费用的减免，甚至是‘全年免费通行’的最高荣誉。”

“而获得这一切的方式，就是……”

他看向芙宁娜，一字一顿。

“向‘天权’，献上你们的‘作品’。”

“作品？”芙宁娜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没错。”

凌天罡的眼神变得深邃。

“可以是歌颂水之神芙卡洛斯女士的歌剧。”

“可以是描绘岩王帝君摩拉克斯先生伟岸身姿的画作。”

“可以是一首赞美雷之神巴尔泽布女士‘无想一刀’的史诗。”

“甚至可以是一段记录了银狼女士戏耍机械泰坦的……游戏CG。”

“所有作品，将由芙宁娜女士您，亲自担任首席评委，进行评判。”

“优秀的作品，将获得‘文化信誉积分’。”

“积分越高的船只，其所属的航运公司，乃至其背后的国家，都将获得通行费的巨额折扣。”

“而每个季度，评选出的最佳作品，其创作者，将获得‘神之青睐’的无上荣耀！”

“其所属船只，将获得为期一年的，免费通行权！”

凌天罡的话音落下。

整个休憩空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安静。

钟离摩挲着温润的茶杯，那双洞悉万物的金色眼瞳中，光芒不断流转。

他瞬间理解了这个方案的精髓。

用商业收费作为基础，保证契约的执行与能量的循环。

再用文化奖励作为杠杆，撬动全世界的力量，去主动传播、完善、信仰这个由凌天罡一手构建的“神话体系”。

那些逐利的资本，为了减免通行费，会不惜重金，聘请全世界最好的艺术家、学者、导演，去研究、解读、创作关于“华夏新神”的一切。

这不再是华夏单方面的文化输出。

这是全世界，为了利益，争先恐后地，为华夏谱写神话！

这……是比“天动万象”更宏伟，比“神域降临”更高明的阳谋。

另一边，芙宁娜已经彻底呆住了。

她的小嘴微张，脑海中浮现出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

全世界的船只，在经过马六甲时，不再是匆匆而过。

他们会像赶赴一场盛大的颁奖典礼，满怀期待地，将自己国家最顶尖的艺术作品，呈递到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将作为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审判官，点评着来自全世界的艺术。

整个世界，都将变成她的舞台！

“我……我同意！”

芙宁娜几乎是跳了起来，湛蓝的眼眸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抓着凌天罡的衣袖，用力摇晃。

“就这么办！导演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凌天罡笑着安抚下激动的水神，转头看向钟离。

“帝君，您觉得如何？”

钟离放下了茶杯。

缓缓起身。

他走到凌天罡面前，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赞叹的笑意。

“以普遍理性而论。”

“这份契约，很公道。”

他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甚至，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