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基业vs独一无二

“那么，芙卡洛斯女士。”

凌天罡直起身，话语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关于您的设计……”

芙宁娜纤长的手指在空中轻点，截断了凌天罡的话头。

她那双异色眼眸，此刻正闪烁着属于艺术家的绝对自信。

“我的设计，将是超越凡人想象的杰作。”

“但是！”

她的语气一转，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在杰作诞生之前，我需要与那个‘工匠’，进行一次必要的、充满艺术性的沟通。”

她口中的‘工匠’，指的自然是钟离。

“我必须确保，我的每一个天才构想，不会被他那套刻板的、充满石头味的‘契约’所玷污！”

凌天罡的目光，越过她，投向休憩空间的另一侧。

钟离依旧端坐于石桌旁，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

茶雾氤氲，模糊了他那张万古不变的脸。

他似乎对这边的谈话充耳不闻。

“帝君。”

凌天罡轻声开口。

钟离抬起眼，那双古井无波的鎏金眼眸静静地看了过来。

“契约既成，有何疑议？”

“并非疑议。”

凌天罡的笑意更深了。

“是关于一份补充条款的细节，需要甲乙双方，以及……艺术总监，共同确认。”

他在“艺术总监”四个字上，加了微不可查的重音。

芙宁娜立刻挺直了小小的胸膛，下巴抬得更高了，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

钟离的目光，在芙宁娜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磐石般的神明，了然。

他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说吧。”

芙宁娜清了清嗓子，迈着优雅如舞台剧主角的步伐，走到钟离面前的棋盘旁。

她看都没看那盘已显露杀伐之气的棋局，而是直接将这里当成了她的演讲台。

“首先！群玉阁的整体色调，不能只有黑和金！这太沉闷了！我要枫丹的纯白，璃月的琉璃彩，稻妻的绯樱粉！”

“其次！我要一座悬于天外的巨大喷泉！泉水必须能折射太阳的光辉，在真空中凝结成七彩的冰晶，环绕神国，形成一条永恒的彩虹星环！”

“还有！我还要一座全世界最大的歌剧院！它的穹顶必须是透明的，抬头即是浩瀚星河！我要在它的尖顶上，镶嵌一颗比月亮还亮的宝石！”

芙宁娜越说越激动，她张开双臂，仿佛已经拥抱了那座属于她的，建立在宇宙之中的艺术殿堂。

凌天罡在一旁静静听着，嘴角含笑。

而钟离，这位古老的岩之神，在听完芙宁娜一连串充满激情与幻想的描述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只是抬起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嗯。”

一个极简的，毫无波动的音节。

芙宁娜那满腔的激情，像是被一根针精准戳破的气球，瞬间卡了壳。

“‘嗯’？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满地皱起眉。

“你在质疑我的审美吗？！”

“并无此意。”钟离的声音平稳如磐石，“我只是在衡量这份新‘契约’的履行成本。”

他抬起眼，看向芙宁娜，那双鎏金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只有纯粹的“普遍理性”。

“关于‘色彩’，黑岩乃基材，其‘玄’性可容纳万色。但若要显化琉璃之彩或绯樱之粉，需额外注入元素之力进行浸染。这部分耗损，应由哪一方承担？”

芙宁娜一愣。

“关于‘喷泉’，”钟离继续说道，条理清晰到冷酷，“引无根之水，构建循环，其能量源于地脉。但使其在真空凝结，并形成稳定环绕的‘彩虹星环’，此举违背质量守恒与轨道力学。若强行扭转物理规则，需在此处设立一个独立的法则奇点。维护此奇点的能量，是一项持续性的支出。”

芙宁娜的嘴巴微微张开。

“最后，关于‘歌剧院’。”

钟离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虚空，看到了那座建筑的结构图。

“穹顶采用何种材质，方能承受宇宙射线与微陨石撞击，同时保持绝对透明？那颗‘比月亮还亮的宝石’，其发光源于何处？是恒星能量的转化，还是地脉之力的提纯？不同的方案，其‘契约’代价，天差地别。”

一连串的提问，冰冷、理性，充满了工科式的究极质询。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击打在芙宁娜那天马行空的艺术构想的薄弱环节。

她彻底被问懵了。

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和一位神明对话，而是在向一个最冷酷、最无情的甲方，汇报一个预算超标百倍的项目方案。

什么能量消耗？

什么法则奇点？

什么物理规则？

艺术家的事，能用这些冰冷的东西来衡量吗？！

眼看水神大人那双异色眼眸中开始升腾起委屈与愤怒的雾气，凌天罡适时地站了出来。

“帝君的考量，是出于对‘群玉阁’万年基业的负责。”

他先是肯定了钟离的严谨。

“而芙宁娜女士的构想，则是在为这座神国，注入独一无二的灵魂。”

随即，他又赞美了芙宁娜的艺术。

他走到两人中间，微笑着说：

“所以，问题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怎么做’。”

“帝君的‘规则’，是承载一切的‘大地’。而芙宁娜女士的‘艺术’，是在大地上盛开的‘花朵’。”

“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全新的‘项目管理契约’。”

凌天罡提议道。

“芙宁娜女士作为总设计师，负责提供具备最终艺术效果的‘需求图纸’。而帝君，则作为总工程师，负责以最合理的‘契约’方式，将这些图纸变为现实。”

“至于那些技术细节……”

凌天罡的目光转向了外界。

“我想，华夏最顶尖的智囊团，会很乐意为神明的造物，提供一些凡人的智慧作为参考。”

……

京都，红墙之内。

绝密的“创世纪”计划指挥部。

赵兴武将军与一群头发花白的国宝级院士，正围着巨大的全息投影，研究着那片刚刚在近地轨道上铺展开来的，庞大的“群玉阁”基座。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狂热。

“不可思议……这完全是空间法则层面的拼接！是神之榫卯！”

一位物理学泰斗声音颤抖，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凌天罡专属的加密频道，传来了一道新的指令。

一名负责通讯的年轻军官，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身，向上首的赵兴武汇报道：

“将军……凌先生传来新的指示。”

“说！”

赵兴武精神一振。

“凌先生……需要我们立刻整理一份资料包，内容包括……从古至今，全世界所有文明的经典建筑美学、歌剧舞台设计、园林水文景观报告，以及……”

军官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继续道：

“……大型节庆烟花表演的艺术指导方案。”

指挥部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才他们还在讨论神国基座的法则稳定性和战略防御能级。

怎么下一秒，画风就突然变成了……国家级装修设计研讨会？

赵兴武也是一脸茫然。

他看着屏幕上那片威严、雄浑，散发着无上伟力的神国基座，再想想指令里提到的“烟花表演”。

他彻底放弃了用凡人逻辑去揣测的念头。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成立‘神国艺术顾问组’！调集全国最顶尖的艺术家、建筑师、历史学家！三小时内，把凌先生需要的一切，送到他面前！”

……

神明休憩空间内。

在凌天罡的调解与“凡人智慧”即将到来的承诺下，芙宁娜总算接受了“项目管理”的合作模式。

此刻，一份包含了人类数千年艺术结晶的庞大数据流，涌入了她的精神世界。

水神大人闭着双眼，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海量的信息在她脑海中飞速流淌、重组、碰撞，激发出无穷的灵感。

许久。

她睁开了眼。

那双异色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创作者的，璀璨夺目的光。

她伸出手，在面前的虚空中，画下了第一笔。

那是一道优美到极致的，属于歌剧院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