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张开了双臂。
她宛如一位站在空旷舞台中央的独角戏演员,面前没有交响乐团,身后没有亿万观众。
但她的眼瞳深处,却燃着一个文明的熊熊烈火,倒映着亿万颗即将被点亮的星辰。
“第一幕,《诞生》。”
她的声音在神明休憩空间回响,不再是戏剧的咏叹,而是一种创造的律令,是宣告,是神谕。
“创世之初,星海死寂,此为混沌。”
“有一束光,自名为‘华夏’的古老土地升起,它并非物理之光,而是愿力之聚合,是记忆之沉淀。”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这一点,并非落在任何冰冷的工程模型上,而是直接点在了“群玉阁”那片代表“绝对虚无”的恐怖缺口之上。
“光,需要一个名字。”
“它汇聚了凡人对天空的向往,对家园的守护,对英雄的追忆。”
“于是,光中诞生了‘磐石’。”
伴随她的话语,钟离手中的石笔,在契约竹简上,刻下了对应的全新符文。
那道愈合的裂痕之上,无数崭新的金色纹路如神经元般疯狂滋生,它们彼此链接,编织,生长,仿佛在响应着她口中的每一个音节。
“磐石坚不可摧,却冰冷孤独。”
“它渴望生命,渴望温度。”
芙宁娜的另一只手轻盈划过。
“于是,第一缕‘晨光’在磐石上生根,此为凡人智慧与神明恩典的结晶,是活着的风景。”
“第一滴‘甘露’于磐石上流淌,此为艺术家的眼泪,滋养着不屈的灵魂。”
她彻底抛弃了那些冰冷复杂的工程蓝图。
她闭上双眼,将整个心神都沉浸在这场由她亲手导演的神圣戏剧里。
她的每一句台词,都在为那座冰冷的战争堡垒,注入滚烫的、属于“故事”的灵魂。
她赋予了“星光流彩晶”一个传说,那是英雄们踏遍荆棘走过的路,在身后留下的不灭光轨。
她赋予了“万相英雄碑”一个使命,它不再是冰冷的冷却塔,而是文明的记忆服务器,是沉睡英灵意志的“网络节点”。
她甚至为那座狰狞的轨道加速炮,谱写了一曲华丽的死亡华尔兹,每一次发射,都是对亵渎者奏响的庄严审判。
凌天罡静静地聆听。
他成为了最忠实的转述者。
芙宁娜的每一个“设定”,每一句“旁白”,都通过他,化为最精炼,最不容置喙的神谕,涌向地球。
……
华夏,国家电影制片厂,一号摄影棚。
张国师,这位拍尽了人间宏大场面的国师级导演,正对着一份刚刚从红墙内以最高加密级别传来的“剧本大纲”,陷入了长久的失神。
他的身边,是国内最顶级的编剧、特效总监、游戏概念艺术家。
半小时前,他们被一纸军令从天南海北紧急征召,每个人都以为是最高级别的战争动员。
结果,他们拿到手的,是一份神话。
“《我们在此》……第一幕,诞生……”
张国师低声念着,手指抚过那几行简单的文字,却感到一种托举着整个文明的沉重。
“这……这是让我们……拍一部神话电影?”一名金牌编剧无法理解,声音发颤。
“不。”
张国师抬起头,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此刻翻涌着一种创作欲焚身的狂热。
“这不是拍电影。”
“这是在记录‘真实’!”
他猛然站起身,环视着一张张困惑的脸。
“忘了你们所有的技巧!忘了商业逻辑!忘了艺术表达!”
“这份大纲,每一个字,都是必须被复原的‘史实’!”
“我们的任务,就是用我们毕生的所学,将它……一帧不差地‘复原’出来!”
“我要光!我要那道诞生了磐石的‘愿力之光’,真实地出现在每个人的屏幕上!”
“我要那座‘万相英雄碑’,当它变幻出夸父面容时,我需要观众能感受到来自远古的,那种追逐太阳的灼热与决绝!”
“没有剧本!这就是剧本!”
“没有特效!这就是现实!”
他的咆哮声震得棚顶嗡嗡作响。
“六个小时!我要全世界,都看到我们的神,是如何创造我们的天城的!”
再无人质疑。
当“真实”与“史实”这两个词,被用在一部尚未开拍的神话之上时,所有人都被一种超越了艺术创作本身的,神圣的使命感击中了。
一场以整个文明为单位的“造神运动”,轰然拉开序幕。
电视台掐断所有节目,循环播放由“烛龙”超算根据新“剧本”瞬间生成的概念CG。
最火爆的开放世界游戏紧急停服更新,只为上线一张名为“群玉阁·初生”的地图,邀请亿万玩家亲身“游览”这座正在被“创造”的天城。
现实中,“创世纪”计划的所有部门,开始按照这份“神话剧本”,倒推出对应的“工程需求”。
“导演组要求,‘星光流彩晶’需要有‘记忆光轨’的效果!材料学院!给我想办法!”
“生态组!‘晨光苔藓’的光,必须模拟出‘日升月落’的节律!这关系到神话的真实性!”
凡人的狂热,化为最纯粹的精神燃料,通过无形的链接,源源不断地输送向近地轨道。
神明休憩空间内。
钟离手中的石笔,刻画速度越来越快。
竹简上,那由众生之念编织成的全新契约,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善,坚不可摧。
“群玉阁”那被抹去的缺口,正在被一种由“故事”与“信念”构成的全新“真实”所填满。
它不再是单纯的物质。
它成了一段传奇,一个图腾,一个活在亿万人心中的圣地。
突然。
凌天罡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种尖锐的,来自存在根基的刺痛,穿透了层层时空,无视了所有防御,直接刺入他的核心。
始终闭目养神的景元,豁然睁眼,平日里的慵懒荡然无存,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刀。
他身旁的丹恒,几乎在同一时间握紧了腰间的长枪“击云”。
“那东西……没有再攻击‘群玉阁’。”
凌天罡的声音绷紧。
“它绕过了那座正在被‘信仰’加固的堡垒。”
“它开始直接攻击我们。”
话音未落。
神明休憩空间的一角,空间开始诡异地扭曲。
不是撕裂,不是折叠。
而是墙壁的“坚固”属性,沙发的“柔软”属性,光线的“明亮”属性……在那片区域,被悄无声息地“注销”了。
一片小规模的,纯粹的“404”领域,正在这个绝对安全的庇护所内,凭空生成!
芙宁娜创造的歌剧,钟离铸造的契约,都对这种直接作用于“神明空间”本身的侵蚀,无能为力。
那道虚无的视线仿佛在嘲笑。
既然你们把“餐盘”变成了扎嘴的刺猬。
那我就掀了桌子,直接吃掉你们这些“厨师”!
“将军!”
丹恒一声低喝,身影化作一道青色残影,手中长枪如奔涌龙祖,卷起滔天水华,直刺那片正在扩散的“虚无”!
“神霄,雷府!”
景元双目一凝,神君的威压轰然降临,金色的天罚雷霆自虚空中迸发,交织成一张禁绝万法的巨网,试图将那片“虚无”彻底禁锢。
然而,无论是丹恒那足以洞穿星辰的枪芒,还是景元那象征天罚的雷霆。
在触及“虚无”边界的刹那,都如雪遇烈阳,如墨入虚空。
它们没有引发爆炸,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它们就是单纯地,连同其携带的法则与力量一起,被彻底地、干净地“抹消”了存在。
攻击,无效!
防守,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