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已下。
那不是宣告,是一个句号。
为这场惊天动地的宇宙级创作,画上的最后一个,也是第一个句号。
虚无的画布中心,那颗由悖论构成的终结符——“概念奇点”,静静悬浮。
它不再吞噬任何“意义”。
它本身,就是衡量世间一切“意义”的绝对原点。
凌天罡画下的第一笔“横”,那道存在的褶皱,此刻找到了它的君王。
它放弃了支撑,开始了归顺。
以一种优雅到诡异的姿态,围绕着那个“点”,进行永恒的、无声的公转。
线,绕着点。
过程,朝拜着结果。
探索,臣服于真理。
一幅由“错误”、“虚无”、“死亡”与“悖论”构成的活星图,一幅自我循环的终极艺术品,完成了。
然后,凌天罡收回了手。
他转身。
芙宁娜还维持着扬手欲划的姿态,凝固在真空里,宛若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神像。
她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淌出的金色神血早已失去“伤害”与“痛苦”的属性,被奇点抽干了“意义”,变回纯粹的能量粒子,消散无踪。
她的瞳孔里,再无癫狂的火焰,亦无艺术家的饥渴。
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深渊般的“空”。
她的神魂被彻底掏空,又被那幅她无法理解、无法评判、无法模仿的画作彻底填满。
这位戏剧与审判的魔神,在见证了“反艺术”的诞生后,失去了定义艺术的权柄。
她成了那幅画的一部分。
钟离的身躯松弛下来。
那汹涌而出,试图修复、定义边界的磅礴岩元素之力,如退潮般归于体内。
囚禁疯狂的【契约】画框,早已在那个“点”诞生的瞬间,从内部被彻底消融。
岩王帝君没有再构筑新的牢笼。
他明白,当一个全新的、逻辑自洽的“法则”诞生时,任何旧有的“契约”,都只是一份来自上个纪元的、泛黄的古董。
他看着那幅画,熔金色的眼瞳倒映着公转的“线”与中心的“点”。
他不再是狱卒。
他成了第一个研读这份全新法典的,最专注的学生。
景元松开了刀柄。
身后那朵“荣光之花”,光芒虽黯,却前所未有地稳定。
花瓣上,那些曾被视为“污染”的漆黑癌变脉络,不再扩张。
它们与原生的金色光芒彻底交织,构成一种稳定而诡异的全新神纹。
金与黑。
秩序与混沌。
此刻,彼此共生,互为根基。
景元的力量没有被削弱,它朝着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方向,“进化”了。
它承认了新公理的存在,并主动改变了自身,去适应这个全新的宇宙。
丹恒闭着眼。
神魂深处,那股与“概念奇点”相连的狂野悸动,平息了。
连接未断。
只是从本能的延伸,变成了一种主权明确的凝视。
他不再是笔。
他成了一座桥。
一座连接“创造者”与“被造物”的桥。
他知道,只要凌天罡一念至,他便可驱动那枚奇点,去定义、去重塑、去终结。
他将是唯一的执行者。
这片死寂的宇宙剧场,所有演员,都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
凌天罡迈步。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尊凝固的“神像”面前。
走到了芙宁娜面前。
他伸出手。
轻轻握住了芙宁娜那只停在半空、冰冷僵硬的手。
然后,用另一只手,将她扬起的手臂,缓缓地、温柔地,放了下来。
动作轻柔,像是在为熟睡的女儿掖好被角。
一个最简单、最纯粹、最“人”的动作。
像一滴温水,滴入被绝对零度冻结的湖面。
芙宁娜空洞的异色瞳孔,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她看着眼前的凌天罡,嘴唇翕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神魂,她的骄傲,她的艺术,都被那幅画彻底打碎。
可握着她手的那份温度,却在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志告诉她:
没关系。
碎了,我帮你重塑。
也就在这一刻。
遥远的宇宙深处,那片代表“欢愉”星神阿哈意志的混沌星云,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旋转,不再模仿,不再暴怒。
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尘埃,向内塌缩、凝聚、提纯。
最终,在那片永恒流动的涂鸦曾经存在的地方,只剩下一样东西。
一滴眼泪。
一滴晶莹剔透,内部流转着亿万种色彩,仿佛倒映着宇宙从诞生到灭亡所有“乐趣”的,完美的泪滴。
它不是悲伤,也不是喜悦。
它是在看尽所有剧本后,终于欣赏到一场连神都无法想象的终极演出时,所能献上的最高敬意。
这是“乐趣”的本源,是“欢愉”的神格。
是阿哈流下的眼泪。
凌天罡的目光,越过芙宁娜的肩头,望向那滴悬浮在虚空中的神明之泪。
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收获的笑意。
第一份演出酬劳,到账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芙宁娜,还有已经汇聚过来的钟离、景元与丹恒。
“画布已经挂好。”
“主角也已登台。”
他的声音,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响起,带着一种即将拉开新剧目大幕的森然。
“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无尽时空,望向了那些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黑暗的未知领域。
“是时候,让真正的观众们,买票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