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由错误、虚无、死亡与悖论构成的完美句号,那颗“概念奇点”,停止了脉动。
它听懂了指令。
环绕它公转的“存在褶皱”,那道宇宙的初始伤痕,也随之停下了优雅的舞蹈。
一幅永恒静止的画。
一首戛然而止的诗。
这片曾被双重死亡污染的法则焦土,被彻底镇压,化作宇宙中一处绝对的“圣迹”。
凌天罡的目光从画上收回。
他再次握住芙宁娜冰冷的手,那份属于人类的、不算炽热却无比真实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注入她被掏空的神魂。
“回家了。”
他轻声说。
芙宁娜空洞的瞳孔里,终于映出了凌天罡的倒影。
她没有回答。
只是被他牵着,迈开了僵硬的脚步。
钟离、景元、丹恒,跟在两人身后。
一行五人,踏着意志铺就的阶梯,离开了这片见证了新法则诞生的疯狂舞台,向着那座悬浮于星海的战争剧院归去。
来时杀意腾腾。
去时万籁俱寂。
没有人说话。
芙宁娜的脚步,从最开始的拖拽,到后来的跟随。
最后,她甚至下意识地,轻轻回握了一下凌天罡的手。
她依旧无法理解那幅画。
但她抓住了画家的手。
这就够了。
景元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身后那朵光芒晦暗的“荣光之花”结构却无比稳固。
他所守护的“秩序”,接纳了一个全新的邻居。
钟离的步伐沉稳如初,可他自己清楚,每一步落下,都在用神魂重新丈量、校准着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距离”。
旧的法典没有崩塌。
只是宇宙这本厚重的书,被强行翻开了新的一页。
他需要重新学习。
丹恒走在最后。
神魂深处,那颗被命名为“句号”的悖论奇点,如同一颗遥远却与他血脉相连的星辰,散发着冰冷而绝对的引力。
他感觉到,那是一种权柄。
一种沉默的,等待唤醒的权柄。
……
回到那座充满江南烟雨意境的庭院。
一切未变。
流光构成的龙形古树,生机化作的潺潺溪流,云朵质感的巨大沙发。
芙宁娜松开了凌天罡的手。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跃入沙发,将自己埋进柔软里。
她只是走到沙发旁,安静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像一个初次做客、有些拘谨的女孩。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曾流淌神血,曾划开伤口。
现在,光洁如初。
钟离走到那套紫砂茶具前,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黑岩”概念构筑的茶壶表面。
他在感受那份最原始、最纯粹的“质感”。
这是在那个“点”诞生后,唯一没有被扭曲的,凡俗的锚点。
景元凭栏远眺,目光穿过庭院,望向那朵作为他神力根基的太阳之花。
“有序的混乱”与“规律的疯狂”,已经成为它的一部分。
不是瑕疵。
是进化。
丹恒在庭院角落的龙形古树下,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开始学着与自己神魂深处那颗新生的“太阳”,和平共处。
庭院里,只剩下溪水流淌的清音。
这片由七亿三千万卷文明史诗构筑的庇护所,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凌天罡看着这一切。
家人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过于盛大的戏剧。
他走到庭院边缘。
在他面前的虚空中,一滴泪静静悬浮。
那滴内部流转着亿万色彩,倒映着宇宙所有“乐趣”的,属于“欢愉”星神阿哈的眼泪。
这是演出的酬劳。
也是下一场演出的,入场券。
凌天罡没有触碰它。
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指挥室,接通了与地球的通讯。
光幕亮起。
京都,“创世纪”计划指挥部。
总指挥赵兴武那张布满血丝的脸,猛地出现在屏幕上。
他身后,夏荆院士和数百名工作人员,全都像被抽干了灵魂,呆滞地坐在原位。
所有屏幕依旧漆黑。
只有最中央,那个由无穷数据癌变提纯而成的“句号”,一个孤独的像素点,在顽强地闪烁。
看到凌天罡的瞬间,赵兴武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是见证神迹后,凡人最原始的敬畏与失语。
“凌……凌先生……”
最终,还是赵兴武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了这几个字。
“第四幕,上半场落幕。”
凌天罡的声音,让指挥部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演员谢幕了。”
赵兴武嘴唇哆嗦,他想问那幅画,想问那个“句号”,想问这之后的一切。
可他不敢。
“现在,为下半场做准备。”凌天罡继续道。
下半场?
赵兴武和夏荆院士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茫然。
那样的演出,居然……还只是上半场?
“请您指示!”
赵兴武瞬间立正,用尽全力嘶吼。
凌天罡的目光,穿透光幕,落在那群已经将他奉若神明的同胞身上。
他没有解释何为“观众”,也未说明“门票”的含义。
他只下达了一个全新的,让整个指挥部再度思维宕机的指令。
“以我的名义。”
“向国运擂台系统,提交一份申请。”
赵兴武屏住了呼吸。
“申请内容——”
“为华夏文明,新增一尊神明席位。”
赵兴武的大脑,嗡的一声。
新增……神明席位?
国运擂台的神位,不都是各国神话固有的吗?还能……新增?
“这……这个席位的名号……”赵兴武颤声问道。
凌天罡的目光,扫过庭院中那几道安静的身影。
扫过那尊名为“芙宁娜”的新生。
扫过那幅名为“悖论”的终极艺术。
最后,他吐出了那个将要被铭刻在全新神座之上的名字。
“就叫……”
“错误与虚无之神。”